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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吩咐人不要打擾,進屋後,連妝容都未卸,便就和衣上床,胡亂躺了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
她想睡一覺,什麼都不管,先好好地睡上一覺。
她很快就睡了過去,卻睡得並不安穩。做夢。夢起先混混沌沌,什麼也抓不到,漸漸地,眼前的遮雲迷霧消失了,她終於看清楚了。
她看見自己坐在一塊巨石之旁,在哭。
那地方有些眼熟,一片高原,四面荒蕪。
她很快認了出來。那裡就是皇陵萬壽觀旁的那處高原。
她不想這樣。
不要哭,哭沒用。等的人是不會來的。夢中她好像在心裡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但是眼淚卻還是不停地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不知道哪裡,伸過來了一隻溫暖而粗糙的手,仿佛在替自己拭著眼淚。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了阿姆那一雙充滿了關切和擔憂的眼睛。
她躺在枕上,定定地和坐在床邊的阿姆對望了片刻,忽然萬般委屈湧上心頭,爬起來一頭撲進了阿姆的懷裡,閉上眼睛,眼淚再次洶湧而下。
阿姆緊緊地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用這種她熟悉的方式無聲地哄著她,仿佛她還是小時候的那個小女孩。
「阿姆,晚上你陪我睡好不好?」她抽噎著,低聲懇求。
阿姆點頭。
這一夜,菩珠在阿姆的陪伴之下,沉沉入眠,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醒來,她慢慢地睜開還帶了點殘餘紅腫的眼,朝著阿姆笑道:「我沒事了。昨夜只是太累了。阿姆你莫擔心。」
阿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幫她穿衣梳頭。
婢女送來早食,她毫無胃口,聞到氣味,甚至有些犯嘔的感覺。但也知道自己昨夜失態了,不想讓阿姆今日再為自己擔心難過,忍著不適之感,勉強吃了幾口,放下了,隨即去看望王姊若月。
若月現在已經顯懷了,五六個月大,說早上醒來,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兒在輕輕地頂她。那種感覺,極是奇妙。
若月描述之時,臉上充滿了溫柔而欣喜的笑容。
菩珠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光憑若月的描述,她無法想像。但她喜歡來這裡看望若月。看她這麼幸福,自己仿佛也能感同身受,心情跟著明朗了起來。
正說笑著,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王姆疾步入內,歡喜地通報,說就在方才,前頭又收到一個捷報。
秦王也打敗了昆陵王,昆陵王逃走,闕人解圍,秦王擬繼續護送他們西去,等和西狄人馬匯合,他便回來。
並且,除了那個捷報,還帶回了一封秦王給王妃的書信。
阿姆眼睛一亮,立刻走了過去,將信接了過來,遞給菩珠。
他那邊也打了勝仗!
菩珠鬆了一口氣,接過信,抬頭見阿姆和王姆都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忙背過身去,取出裡面的信瓤,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展開。
李玄度那熟悉的字體一下躍入了眼帘。
他寫信的時候,似乎很是匆忙,字體潦草,信也不長,只寥寥幾句,除了問她近況,另外只說了一件事。
是個噩耗。
他告訴菩珠,他的舅父傷重垂危,怕是不治,問表妹傷病是否痊癒,若是可以,讓菩珠立刻安排人護送她上路去他那邊。
菩珠臉色大變,拿著信轉身立刻奔了出去,來到了李檀芳住的地方。
李檀芳病體尚未痊癒,還在養著,看了李玄度的信,當場淚流滿面,不顧一切,便就要動身上路。
菩珠和葉霄緊急商議過後,安排了一隊人馬,由張捉和尉遲勝德帶隊,當日便就送李檀芳出發。
她站在塢堡的大門之外,目送李檀芳的身影漸漸消失,心裡空洞洞的。
那一行人馬走了,走得無影無蹤,她卻還在原地立著,任風吹著,捲動裙裾,人一動不動,直到駱保在旁輕聲提醒,方轉過身,邁步朝里走去,走了幾步,忽然感到一陣胸悶,想吐,眼前發黑,身子跟著晃了一晃。
「王妃你怎麼了!」
駱保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扶住,見她臉色蒼白,慌忙叫人去傳醫。
菩珠很快就緩了回來,站穩身子,阻止了他,說無事,大約是近期有些乏累,歇息幾天便就能好。
駱保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她回了那間議事堂,坐了下去。
張捉和尉遲勝德護送李檀芳走了。
葉霄外出辦事去了。
韓榮昌好像去了寶勒國。畢竟,他的正職,是朝廷派去寶勒國的輔國侯。
所有的人,這個白天都各自忙碌,有著他們自己的事情。
菩珠忽然空了下來,發現自己好像無所事事。
一道陽光從窗牖中照射而入,光影里的浮塵輕輕抖動,愈顯四周寂靜無聲。
她發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抽出了一張信箋,挽起衣袖,慢慢磨墨。
她想寫一封信。
是寫給李玄度的。寫好了,再派個人追上張捉他們,便能捎過去了。
她有許多許多的話想和他說。
關於太后太后。
還有一些別的……
但是落筆之時,這封信卻又如此的難寫,無從落筆。
她只起了個頭,便就懸腕半空,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