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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度這夜本就喝了許多酒,生啖牛心,再被那些西狄貴族圍住敬酒,又喝了一番,頂不住了,醉醺醺地告辭回來。
金熹嫁來這裡後,當地的一些風俗習慣在這些年間也慢慢地發生了改變。城中建起不少如同京都那樣的房屋,也有一座王宮。
李玄度來後,被安排住在了王宮之中。
他勉強撐到住所,還沒進去,便覺一陣反胃,俯在庭院裡狂吐,把今夜下腹的所有東西吐得精光,這才覺得稍稍舒服了些。
駱保留給了她,沒有隨身帶出,這邊金熹派了個年長穩重的僕婦服侍他的起居。
他吐完,打發隨從各去休息,自己捂住微微抽痛的腹胃入內,正想叫那僕婦打水洗漱,一愣。
屋中竟跪了兩個衣著暴露皮膚雪白的美貌西狄女奴,一豐滿,一苗條,環肥燕瘦,姿態柔順,見他進來,從地上起身,伸手欲扶。
李玄度後退了一步:「誰讓你們來的?」
女奴對望一眼,低聲說是左賢王命她們來的。
李玄度終於想起,桑乾今夜說要回報贈弩,想必這便是他的回報了。一時哭笑不得,拂手命走。
二女得過左賢王的命,往後務必好好服侍,叫秦王滿意。一是懼怕原主責怪,二是聽聞新主地位高貴,竟還這般年輕俊美,怎肯就這麼走掉,哀求留下。
李玄度沉下臉,作勢拔劍醉刺,二女恐懼不已,這才披衣逃了出去。
「錚」的一聲,李玄度隨手擲了手中之劍,踉蹌入內,一陣醉意襲來,他躺了下去,閉目臥眠,睡了不知多久,混沌的亂夢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什麼,想抓住,那夢境卻又消失,他跟著醒來,除卻頭痛,再無分毫的睡意。
他醒臥了片刻,待那種頭痛之感漸減,睜開眼睛,轉頭望著窗外。
月光如雪,靜靜地投在窗前。
他看了片刻,慢慢坐了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銀月河就在前方,宛如一條玉帶,蜿蜒繞著城池流淌,遠遠望去,波光粼粼,如在召喚。
他漫無目的地行到了河邊,最後坐於岸上,面向河水漸漸凝神,忽覺身後似乎有人靠近,轉過頭,見大長公主立在距離自己身後不遠的岸邊,正靜靜地望著自己,幾名隨從遠遠停在後面。
月光之下,她一身素服,容貌瑩美,渾不似人間女子,猶天上神女,墜落凡塵。
「姑母!」
李玄度喚了一聲,正待起身,金熹示意他不必起身,走了過來。
「如此晚了,姑母怎不休息?」李玄度問道,為她撣去岸邊一塊石頭上的塵土,請她坐下。
金熹坐在石上,微笑道:「聽說晚間左賢王送了你兩個女奴,被你趕走了,女奴恐懼,怕回去要遭懲罰,去求柔良庇護,柔良當笑話來告訴我,我睡不著,索性來看看你。你過來幾日了,東奔西走,姑母都沒和你好好說過話。」
離得近了,李玄度便看見她面容清減,說話的嗓音也帶著沙啞,知她這些天異常辛勞,恐怕接連幾夜都未曾合眼。又想到她這前半生的經歷,坎坷隱忍,苦痛獨自承受,而今懷衛也小,從今往後,這一國幾十個部的重任又將完全壓在她的肩上,動容道:「姑母,你太不易了。」
金熹一怔,隨即微笑道:「一田一舍一柴門,那樣的人家,雖有你我不可企及的清平之樂,卻也要為口腹之求而奔波辛勞。玉麟兒你說,人活於世,誰真正容易?姑母已經很好了。這些年原本擔心你,如今看到你,姑母很高興。」
「對了,姑母聽說你的妻是菩公孫女,菩左中郎將的女兒?」
她嘆息了一聲:「當年她的父親便是在離開這裡之後不幸罹難……」
李玄度明白了,她應是聽懷衛說的。
「姑母勿要難過。此亦非姑母能掌控之事。」李玄度安慰她。
金熹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我從懷衛那裡聽了不少關於她的事。聽說秋獮時,她自告奮勇隨端王妃上場擊鞠,將趾高氣揚的東狄公主也給打敗了?」
李玄度點頭:「是。」
他想起了那日分別的清早,她從帳中匆匆出來和自己說的話。
「姑母,她對懷衛極好,一直保護著他,這回我來,她還叫我提醒你,或許有人要對懷衛不利,叫我提醒姑母。如今看來,她的感覺,果然沒錯。」
金熹驚訝道:「姑母可真的好奇了!你跟姑母說說,她到底是如何的一個女子?」
李玄度道:「她生得很美,很聰明,性子活潑,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脾氣也很壞,總是嫌侄兒沒用。
想和她好的男人亦是不少。以後哪日,說不定她隨時便會不要侄兒了……
他口中那樣說著,心裡模模糊糊地想。
金熹笑了,望著他道:「你一定很是喜愛她。」
李玄度一頓。
「你說到她時,姑母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你對她的喜愛。」她解釋了一句。
李玄度略略不自然地扭過臉去。
「姑母真希望,日後有機會你帶她來,姑母想見見她。」耳邊聽到大長公主又笑著說道。
李玄度想替那小女郎答應下來,話到嘴邊,卻又沉默下去,只笑了笑。片刻之後,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明知或許不合時宜,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輕聲道:「姑母,姜表叔父,他在上郡養馬多年,至今仍是一人。姑母若是有話,儘管吩咐。日後若有機會,我可代姑母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