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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但如此,得益於那一場殘酷的清洗, 他不但接替了太常卿的位置,一躍成為九卿之首, 且在兩年後孝昌皇帝登基之後,以德名被選為太子太傅,自此,郭朗在朝廷中地位顯著,門生聚集,隱隱有了比肩他當年同門師兄菩猷之的態勢。

  然而他終究不是菩猷之。

  九卿之首固然尊貴,其上卻有三公,菩猷之當年便位列三公之一。

  這最後一步的跨越,他可以慢慢等。太子太傅的身份擺著,只要太子不犯下當年梁太子那樣誰也救不了的錯,日後他位列三公並非做夢。

  但菩猷之還有一樣,文宗之名。

  揚文名,立學說,叫天下的讀書人心服口服,拜為宗師,這一點,就算他做了皇帝的老師,恐怕也未必能夠輕易如願。尤其這些年,隨著名望日益提高,他對自己當年蘭台公開辯學落敗一事更是耿耿於懷,始終難以消解。

  可惜菩猷之已經死了,這輩子再不可能有第二場蘭台辯學來為自己正名了。

  以不朽而永垂青史,只要是入朝為官的士大夫,但凡有點追求,這必是他們畢生的終極夢想。

  何為不朽?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立德,創製垂法,博施濟眾。立功,拯厄除難,功濟於時。

  這兩項,須天時地利,外加不世出的才幹,或許才能掙得如此功勞。

  郭朗是有自知之明的,知自己這輩子或許都沒這樣的機會,也沒這樣的能力。

  他能追求的便是立言。

  做如同菩猷之,甚至超越菩猷之的大家文宗,士人領袖,這便是郭朗深埋心底多年的一個宏願。

  現在,因為這一個劈壞了明宗廟殿的天雷,郭朗敏銳地將這個「異像」和自己的宏願聯結在了一起。這或許就是上天賜給自己的一個機會。

  倘若他能藉機為自己年輕時的同門菩猷之正名翻案,那麼當年蘭台辯學的落敗便根本不足掛齒了,他頭頂的光芒不但超越菩猷之,當年那些因為菩猷之而受到牽連的士大夫也將會對自己感恩戴德,被推為公認的大家文宗、士人領袖,指日可待。

  菩猷之是何等人,當年真的是梁太子逼宮案的主謀,還是他運氣不好,撞上了皇帝和太子中間的劍鋒,這一點包括郭朗在內,人人心知肚明。但為他翻案,若在平時,幾無可能,因這意味著質疑先帝。

  而他之所以敢動這看似不可能的念頭,也絕非白日痴夢,而是他嗅到了一絲可能的氣味。

  今上與先帝不一樣,對太子極力栽培,助其立威,尤其這兩年,太子及弱冠,這種趨勢更是明顯。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秘密約見左將軍上官邕。

  上官邕是太子舅父,當朝權臣之一,也是死了的前任太子妃的父親。

  上官邕隨後進宮密奏皇帝,說先帝廟殿遭遇天雷起了大火,人心惶惶,與此同時,他又獲悉另個消息。先帝朝的罪臣菩猷之死後,其鄉黨為其立一墳塋,就在先帝廟殿雷擊著火的同日夜間,墳塋上竟有光大作,色曜如芒。當時附近鄉野多人親眼目睹,天亮方消,隨後流言四起,道菩猷之當年實是無辜而死,此為上天異像,為其鳴不平之意。

  上官邕請示皇帝,該當如何處置散播謠言之人。

  皇帝不見發怒,不置可否。

  上官邕瞭然,出宮三天之後,便有了太子太傅郭朗這一封為菩猷之請複查舊案的奏疏。

  奏疏一出,百官驚懼。起初噤若寒蟬,無一人敢發聲,等發現皇帝並未發怒降罪郭朗,第二天,陸續有官員開始附議,再過幾日,滿朝文武全都上了表,稱民間民情涌動,皇帝遂順應民意,下令,命太子督辦,總領複查此案。

  太子李承煜剛從河西撫邊回來還沒幾天,不顧辛勞,立刻展開調查,不久便查明了真相。當年上奏揭發菩猷之為梁太子案主謀的那個高姓光祿寺官員完全是出於私恨,偽造證據,誣陷菩公。太子將調查結果提呈上報,百官憤慨,怒斥高姓官員以公謀私,蒙蔽君上,以至釀成冤案,令朝廷失一干臣,罪不容赦。

  皇帝下令將誣告者滿門抄斬,株連三族,以告慰忠魂,亦是以儆效尤。為菩猷之恢復名譽,追封公爵,追贈諡號。當年那些因受牽連而遭貶謫的官員紛紛起復,士人也恢復身份,准許入朝為官。

  這件事的影響極大,不但成為那段時間朝會上的焦點,民間也到處稱頌,今上的英明果決,太子的精明強幹,菩太傅的矢忠不二,郭太傅的忠果正直。

  結案後,郭朗被視為士大夫中的賢良,太子以查案之功,得百官與士人的交口稱讚。而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一道詔書也由京都發往河西,召菩猷之唯一的孫女菩珠入京,接受朝廷的撫恤和恩賞。

  這就是菩珠得以離開河西回往京都的全部過程。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一樣。

  詔書送達的那一天,整個都尉府隨了欽使的到來而沸騰。

  對於菩珠而言,全是預料中的事情,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心態了。

  上輩子的這個轉機到來的時候,她毫無準備,如同做夢。既為三天前才活活累死的阿姆的不幸而感到倍加的悲痛和遺憾,也對給予了自己新的一切的京都里的那些陌生人充滿了感恩之情。

  倘若不是他們主持正義,祖父的罪名怎麼可能得到洗刷,自己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再返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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