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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諷刺地笑起來。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
周楠也覺得頭疼:“把人帶下去,錄了口供。”
正在這個時候,有個道童進來:“稟司正老爺,有個客人來訪,現在禪房候著。”
周楠心中奇,“什麼人?”
道童:“說是姓陳,是大老爺的學生。”
陳矩?周楠已經篤定是他了。
他的考題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是否有後患,今天跑這裡來又是為什麼,無數疑團在周楠心中冒起。
進了會客的禪堂,周楠就看到陳矩正在背手看掛在牆上的字畫。
他咳嗽一聲:“陳矩,你怎麼來了?”
陳矩忙關上房門,拜在地上:“學生見過恩師,聽說先生高中舉人,學生予有榮焉,特去道錄司為先生賀喜,卻不想先生到這裡來了。”
周楠:“你有這份心,為師甚是欣慰。”就伸手把他扶起來。
陳矩:“學生聽說道錄司正在辦理空明貪污一案,先生可知道這一萬兩銀子是誰的?”
周楠:“自然是呂祖殿的寺產。”
陳矩搖頭,聲音更低:“錯,那是陛下的內帑。”
“什麼!”周楠低呼一聲,“連天子的內帑銀子也敢貪,這案子不小啊!”
陳矩一臉森然:“而且,貪這筆錢的還是裕王府。一邊是天子,一邊是未來的儲君,先生,暴風雨就要來了,而恩師你正處於颱風眼中,一不小心就會化為齏粉。”
第四百一十章 師生閒話前線事
“天子內帑……怎麼可能?”周楠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心中還有疑惑:“京城各大道觀的錢不都是陛下布施的嗎,用的又都是他自己的體己銀子。道家宮觀得了錢,如何使用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怎麼又變成萬歲爺的內帑了。萬化,你都把我弄糊塗了。”
陳矩:“沒錯,這些銀子都是寺產,怎麼使別人也無權過問。但每次布施並不都是陛下自己掏腰包,有的錢是國庫撥款,是要還回去的。”
見周楠越發地迷糊,陳矩小心解釋。
原來,這事涉及到明朝的官方祭祀和宗教政策。所謂:國之大事,惟祀與戎。祭祀和宗教信仰在古代,從來都會上升到意識形態的高度。為了加強對人心的控制,維持自己的統治,國家除了尊崇佛、道兩家,開國初年還大封神祗。但凡有點名氣的歷史人物都會被定為祭祀的對象。比如姜子牙、比干、岳飛、管仲,甚至李存孝、裴行儉這種普通人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以前周楠在淮安做官的時候,當地就有十多家官方認證的神祗,比如漢朝的淮陰侯韓信,土地公公什麼的。
而那些廟祝、神棍、神婆們不事生產,全靠哄騙村夫愚婦們的香油錢過活。有的人能說會道,日子過得爽利,有的人業務不精,就慘了些。那麼怎麼辦呢,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吧?
於是,朝廷從財政中就拿出一筆經費出來給他們發工資、修葺各項宗教設施,算是明朝特色的維穩開支。
這撥款多少,就有講究。
京城的道觀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廟,每年的維修費用都是一筆不菲的數字。於是,嘉靖同志就在原來數字的基礎上在上浮幾個百分點。
增加的這些開支道爺們也沒有權力動用,就替皇帝保管著,等到萬歲爺需要用錢的時候,則會派太監過來偷偷取回去。
就這樣,國庫的錢經過這麼一轉手,就交到了皇家的手裡。
一家道觀或許沒幾個錢,可京城的宮觀沒有一百也是八十家,架不住以量取勝。
呂祖殿就替嘉靖保管了上萬兩銀子,這麼一細想,整個京城的道觀加一起,幾十萬兩還是有的。
嘉靖這手藏富於道友玩得很漂亮。
“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話剛說出口,周楠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幼稚。這陳矩在真實歷史上未來可是要做東廠提督、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對於這種刺探消息的活兒天生異稟。在全世界都買到假考題的情況下,他竟然拿到真的,可見此人的辦事能力。
周楠聽他說完,心中立即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是的,這可是嘉靖的內帑,沒有人比周楠更清楚皇帝財迷到何等程度。當初嚴嵩之所以倒台,直接導火索是鹽道那邊湊集的軍費,被嚴黨私分,最後落到嘉靖手頭的也就區區二十萬兩。
試想,如果嚴黨把所有銀子都供奉給天子,皇帝心中一歡喜,那事只怕會不了了之。
現在一萬兩內帑不翼而飛,若是讓嘉靖知道,卻不知道會引起多大風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周楠飛快在心中權衡了一下自己的利弊得失,自己是道錄司右正,掌管著天下道觀。現在呂祖殿出了這事,空明固然會掉腦袋,他這個只能管理部門是不是也要擔責,道錄司是上級機關禮部是不是也要擔責?
禮部分管道錄司這一塊的郎中、主事會被罰上一年俸祿。周楠未來四年的俸祿都已經被扣了,估計會被“行政記過”甚至降級處理,那就是無妄之災了。
心中大苦,忍不住道:“裕王也是,上次道錄司不是為他籌了軍費嗎,怎麼想著朝道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