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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直起腰:“陛下當初清丈京畿宗室皇產,只不過是體恤宗人疾苦,乃是一片仁心。釐清了,若有生活艱難的宗室,朝廷自有恩旨。可惱那瀋陽和張大中卻誤解陛下一片仁愛之心,肆意掠奪宗室田產,以至大量宗室衣食無著,天家顏面不存。”
“瀋陽、張大中二人辦差不利,辜負聖恩,以至激起宗室公憤陛下顏面不存,當罷官免職,交付有司法辦。”
立在旁邊的黃錦向他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徐階這段話的意思已經很露骨了,皇帝你要給宗室補發俸祿,甚至加薪,那是不可能的,你有那麼多錢嗎?
可是,外面還跪著那麼多人,不讓他們滿意,這面子上可下不去。
那麼,該怎麼辦呢?
簡單啊,咱們就捋捋。
今天這事,剛開始是朱聰浸鬧著要休妻,找其他宗人助拳。接著,大家又開始將火力對準了沈、張二人,對準了皇帝清丈京畿隱匿的皇莊一事。到最後,朱聰浸的陳情書又扯到宗室生活困苦上去。
嘉靖聽到宗人生活困苦,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為皇族增加福利,為自己獲取好名聲。
皇帝到今日已經五十有餘,在明朝歷代天子中已算是高壽,就不能不考慮自己的身後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考慮的。裕王雖然沒有儲君之名,卻有儲君之實。自己千秋萬代之後,按部就班接位就是。
唯一叫嘉靖關心的是自己的名字在史籍上的評價,如果落個殘虐宗人的罵名那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現在經徐階提醒,嘉靖猛地醒悟:是啊,外面的皇族鬧事,是要彈劾瀋陽和張大中,以泄被清丈冒隱皇產之憤,這才是他們想要到達的目的。至於他們喊生活困苦,不過是博取同情罷了,這些人都有爵位在身,家中也有產業,尚不至於淪落到討口要飯的地步。只要處置了沈張二人,就能平息他們心中的怒火。朕現在反想著要給他們加俸祿,那不是因果倒置嗎?
而且,處置了他們,朕又不用花一文錢,何樂而不為?
不過,如此,朕是不是太沒擔待了,天下人又該如何看朕?
也對,這兩人清丈了半年才清丈出一千九百餘頃地,值的了幾個錢?為此還激怒了宗室,敗壞了朕的名聲,斷不可能原諒。
一想到這裡,嘉靖心中就怒火萬丈,卻將他們給恨上了:“傳旨,瀋陽、張大中二人殘害朕的宗親,深負朕望。著即逮捕下獄,交三法司論罪。至於清丈宗室冒隱京畿皇產一事,暫停。”
徐階一喜,同時心中有念頭閃過:表面上看來,天子喜怒無常,天心難測。可只要你抓住一點,就大概能夠揣摩他的心思,這就是一個字“錢。”
陛下愛錢,只要你能為他弄來錢,無論你做錯了什麼事情都可以原諒。反之,說粗俗點,那就是“狗屁。”
瀋陽、張大中最大的問題是清丈皇產成果寥寥,大半年了,才查出一千九百餘頃莊田,大約十萬畝地不到。以如今京城的地價計算,也就五六十萬兩銀子。這點錢還不夠皇帝修一座道觀的大殿。
試想,如果二人清丈出的土地有上萬頃,今天外面那三十多個宗室就算跪死在雪地里,估計嘉靖皇帝也不會理睬。
想到這一點,徐階如同突然悟道的高僧大德,眼前豁然開朗,政治智慧又上了一個層次。
很快,陳洪就帶了人下去傳旨。
不片刻,外面就傳來眾宗室的高聲歡呼。
“陛下聖明啊!”
“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恩浩蕩啊!”
……
那個德王系的鎮國將軍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高聲喊:“陛下還是沒有忘記我們的,陛下宅心仁厚,乃是古往今來最大的明君啊!”
這話倒不是可以頌聖,而是發自內心。
原因很簡單,德王一系的藩封地在山東濟南。山東是出了名的人多地狹,德王系的貴族和老朱家的其他人一樣都挺能生的。家產經過幾代人的繼承分割之後,落到大伙兒的手頭也沒多少。
這個人家中兒女成群,俸祿根本不夠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剩下京城的莊田,如果被瀋陽、張大中剝奪了,立即就有階級跌落的危險。
現在皇帝宣旨處置那兩個官員,停止清丈京畿皇產,算是救了他一命。
嘉靖聽到外面的歡呼聲,頗為受用,面上露出微笑。
黃錦適時道:“擺駕,陛下回西苑了。”
這個時候,徐階心中琢磨:今日之事明顯是有人要借宗室鬧事這個由頭把火引到禮部,引到老夫頭上。那麼,這人究竟是誰呢?會不會是嚴嵩……絲,倒是不能不防……最近小嚴身子不好,已經在家修養半月。
在這半月中,嚴嵩再無青詞新作,倒是老夫的幾篇詩文叫陛下甚是歡喜,我卻是犯了他的忌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穿越者的優勢
且說,嘉靖皇帝自回西苑。
跪在外面的宗室都站起身來,紛紛朝朱聰浸拱手,然後哈哈笑道:“幸虧有朱兄倡議,我等今日才奮起一搏。好在陛下聖明,總算是還了我等一個公道。”
“對,咱們能夠保住產業,全靠朱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