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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周楠猛地拜下去,大聲哭道:“縣尊,學生身負千古奇冤,還請老父母為在下做主啊!”
他這一表演,連自己都感動了,眼淚撲簌而下。
史知縣大驚,忙一把將自己這個最貼心的心腹扶起來,問:“周楠,你怎麼了,快快說來?”
周楠就聲情並茂地將此事動頭到尾說了一遍,然後將所有的證據呈上。抽咽道:“縣尊,想周楠當年也是有功名的士子,名教中人。卻受此不白之冤,遭受飛來橫禍。前程盡毀不說,還禍及子孫,使得先人蒙羞。每每想到這裡,學生就覺得如有萬箭穿心,恨不能就此死去。還請老父母還學生一個公道,使周楠能夠挺直了腰堂堂正正做人。”
聽完周楠的話,看完證據,史知縣心頭震撼,萬萬沒想到當年周楠殺人案還有如此曲折。
他畢竟也是讀書人出身,自然知道被革除了功名對一個士子意味著什麼,等待他的人生又是什麼。
這周楠詩詞做得極好,簡直就是一代詞宗。如此大才,想必八股文章也做得花團錦簇,別說舉人,只怕一個進士也能輕易中了。
說不定過得幾十年,國朝又會出一個詩詞文學宗師。
就因為這樁稀里糊塗的案子,他現在竟變成一個地位卑微的胥吏。
換位思考,如果我史傑人是他周楠,只怕一日也活不下去了。
看到通紅雙眼的周楠,史傑人報以深深的同情。
正要說話,周楠一擦眼睛,向前一步,低聲道:“縣尊,玄真惡貫滿盈,竟然不給我縣衙面子,死不足惜。大老爺今年先是破了霍寡婦、霍春分殺姦夫一案。如今又破了妖道謀財害命大案,揪出牛鬼蛇神,乃是大大的政績。”
史傑人心中大動,是啊,無論是處於對周楠的同情,還是對於自己獲取政績,這事都可以辦。
只是……
他沉吟片刻,說:“民間修煉長術術的,服用所謂仙丹的人也多。服用丹藥後,丹發身亡的事也多,單此一項並不足以定罪啊?”
周楠:“可用庸醫殺人定罪。”
史知縣:“……”
周楠:“《大明律》卷二十五刑律人命庸醫殺人中有言:凡庸醫為人用藥、針刺,誤不如本方,因而致死者,責令別醫辨驗藥餌穴道,如無故害之情者,以過失殺人論。縣尊你忘記了,梅大公子當初之所以服用玄真道人的丹藥,並不是為了修長生術,而是為了治療心臟病。”
“庸醫殺人已是重罪,還有,玄真本不是郎中,竟給人看病開藥,又是一罪。兩罪並處,當斬!”
心中冷笑:這個史知縣的頭腦也是太簡單了,就不能換個思路?抄家縣令,滅門知府,要想給人定罪,還不容易?
史知縣“哎”一聲,以手扶額:“這個妙。”
當即,他就將叫來李班頭,將一根簽兒扔出去,命他點齊三班衙役,去妙通觀將玄真緝拿歸案。
又嘆息著對周楠道:“子木,此案若是了結,我當上奏朝廷,請學政衙門恢復你的秀才功名。另外,吏部那邊也要勾銷你的吏員名額。畢竟是讀書人,將來還是要科舉上進的。”
周楠:“多謝縣尊。”
“下去吧,準備一下,等下審結你十年前的冤案。”
第九十五章 馬無夜草不肥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李班頭和快班的衙役就用麻繩牽了一串老老小小的道士回來,可玄真卻不在。
說是玄真道人本好好兒的在丹房清修,每日卯時都會出來吃早飯。今天卻不見人,等到徒弟門去叫,卻發現人去樓空。
李班頭撲了個空,很是懊惱,對周楠道:“師爺,想必是那玄真道人聽到什麼風聲,知道事情敗露逃了,此事卻有點對不起。”
周楠感嘆:“也是一件無奈的事,你能替我出力,周楠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怪罪?”
“真是個廢物,本縣要你等何用?”史知縣本興致勃勃地想要撈取政績,現在卻走了主犯,心中大怒。
就命衙役對妙通觀的道士用刑,一口氣打昏了好幾個。
十年前的事情已經久遠,小道士們都是一無所知道。倒是有兩個玄真的師弟熬不住打,招認說當初自家師兄貪梅家銀子,以紅丸誘梅大公子使錢。全然不管這紅丸本是催情毒藥,玄真平日裡只是用來和青年書生虛鳳假凰時助興之用,自己也不敢吃的。
又說,這幾十年,有大約六七個外地書生長期服用此藥之後暴斃。
這幾年,玄真年事已高,不能人道,這才罷手不害人了。
一件驚天大案告破,史知縣立即發出海捕公文通緝玄真。
可惜,通緝令下去很長一段時間,卻是連人毛也抓不到一根。
本來,史傑人連破大案,政績卓著,加上改土為桑一事,簡直就是南直隸的政治新星。
官場上的人知道他前程看好,見了他都非常客氣。
但是,這案子一交到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之後卻被駁了回來。公文上說,證據不足,叫安東補充完整後再上交。
史知縣惱了,道:“什麼證據不足,人證物證俱在,已經是鐵案,難不成提刑司還想把案子翻過來?本縣要彈劾他們,本縣要彈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