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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其中,周楠還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翁春。這廝是縣學學生,有秀才功名,聽說才學還是有的。進士不敢說,爭取一下奮鬥一下舉人大概有望。中了舉就可以做官,今日對他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今天來了大約六十多人,再加上隨同和奴僕,至少在三百人以上,將一個偌大的簡家大院擠得滿滿當當。人聲鼎沸,到處都掛著紅燈籠。

  周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吏員,身份低微,自然擠不進去,只能在外面等了半天,等到裡面安靜下來,才飛快走上那棟二層小樓,上了樓上的大花廳。

  見裡面分賓主坐好,這才走到王主事面前,拱手施禮:“卑職周楠見過主事。”

  這還是他第一次仔細端詳這個王若虛,這個王主事脾氣也是古怪,自坐了一艘官船,只要安東縣去接他的眾人在後面跟著。

  只見這個王大人年紀大約五十出頭。方面大耳,臉龐白皙,蓄著短須。平日裡大約是保養得不錯,頭髮和鬍鬚都黝黑髮亮,倒是相貌堂堂,頗為威嚴。

  這也可以理解,明朝授官,不但要看你的科舉名次,還得看模樣。如果生得太醜,失了朝廷體面,安排工作的時候大多不好。

  不過這人模樣中唯一不好的是三角眼,看人的時候裡面好象帶著一絲嘲諷和鄙夷。

  不愧是做個六部給事中的紀檢幹部,無形中帶著一絲殺氣。別看他和史知縣、士紳們見面的時候面上帶帶職業華的笑容,骨子裡只怕不是個好相以的,周楠一邊觀察一邊想。

  畢竟是來自一個至少表面上人人平等的社會,周楠還是學不會像古人那樣見了大人物就誠惶誠恐,他不住地端詳著王主事在別人看來,說好聽點是不卑不亢,說難聽點就是有些無禮。

  這引起了王主事的注意,也將目光落到周楠身上。頓覺此人身高臂長,風度偏偏,心中變有了好感。聽周楠自稱卑職,心中也是疑惑。今日安東的縣令、縣丞、主薄和巡檢不是都到了嗎,這人又是誰?

  旁邊,史知縣道:“此乃我安東縣衙的吏員周楠。”

  王若虛一笑,譏諷的目光中轉為欣賞之色:“可是‘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的周楠?前番你縣上表說縣裡出了個文采出眾的衙役,舉薦其為典吏。南直隸的事情不歸本官管,不過,南京清吏司的同僚一談起這個周子木的詩文卻是嘖嘖稱奇,說想不到胥吏之中也有如此文才風流人物,足見史大人教化之功。”

  史知縣連連拱手:“主事謬讚,下官當不起。”

  “慚愧,在老大人面前,小的這點文才又算得了什麼。”周楠也拜下去,連連謙虛。心頭卻是得意,暗道:這首《臨江仙》想必是史傑人上表朝廷的時候隨手加上去為他自己撈政績老名聲的,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可是納蘭性德的代表作之一。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識得其中妙處,此刻說不定已經在京城傳唱開來。我得罪了翁春可說是將整個安東縣文化圈子裡的人得罪盡了,呵呵,封殺我,封殺得了嗎?這才是東方不亮西方亮,京城可比安東大多了。錐子放在口袋裡,想不脫穎而出都難。

  王若虛早年少年得意,也是個風流人物。無奈中秀才之後,科舉之路一直不順,蹉跎到四十來歲才高登規榜,又因為事務繁忙,依許多年沒有在詩詞上下工夫了。今日見到周楠,又是如此一個俊俏昂揚之人,當年的文青氣復甦,撫須笑道:“不用謙虛,你的東西確實作得好,本官卻是寫不出來的。”

  大約是想起當年和三五好友縱情詩酒時的恣肆快意,他道:“自從唐宋諸賢以後,詩詞已鮮又如此動人心魄的佳作。我朝雖有七子諸公著力於古詩創作,卻多是拾人牙惠,東施效顰,不堪悴讀。說到底,還是他們的詩文中沒有魂,沒有情。專一仿冒古人格式,只得皮毛,徒增小爾。古人云:詩乃心生。我輩作文時,當意在筆先,有感才能發。”

  “好,說得好。大老爺這一席話振聾發聵,如同鵜鶘灌頂,叫晚生收穫破豐。”旁邊,翁春有意討好,站起來一作到地。他是縣學高才生,又是一眾人青年士子之首。今日宴會自然也到了,座次也靠前,正好坐在王若虛身邊。

  有他起頭,不但一眾儒生,就連士紳們也高聲附和,一時間馬屁震天。

  周楠心中想:這個王若虛很狂嘛,連七子都不放在眼裡,五十歲的人了,穩重些好嗎?

  王主事口中的七子指的是明朝弘治到現在詩壇上的七個領袖人物,分別是李夢陽、何景明、徐禎卿、邊貢、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七人。這些人在文壇士林名頭極響,大多活著,有的人還和王若虛同朝為官,門生故吏遍天下。王主事當眾臧否人物,也不怕得罪文壇官場老前輩?也對,這人本身就是言官出身,得罪人是他的本能。

  “若是一句話就能讓你們醍醐灌頂,還需要十年寒窗讀書做什麼?”王若虛冷冷地說了一句,頂得翁春說不出話來。

  見他吃憋,周楠忍不住嘴角一翹。

  王若虛又冷冷問:“周書吏,你和翁生有過節嗎,緣何幸災樂禍?可見你這賊胥人品甚為低劣。本官勸你,詩詞不過是小道,還是要多讀聖人之言,多學學如何做人做事。”

  周楠也說不出話來,這個姓王的怎麼回事,怎麼見人就咬?先前還對我稱讚有加,轉臉就厲聲呵斥,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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