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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這家人到地方一看,周楠等人傻了眼。這家人也是命苦,家中本有七口人,可在一年時間內先後有四口人患病罹世,只剩下老婦、兒媳和一個三歲幼童。家中沒有勞動力,別說交稅,只怕來年這三口人都要變成餓殍。再說,為了埋葬去世親人,四台葬禮一搞,這家人窮得都沒有睡覺的床,晚上胡亂在稻草堆里一縮了事。

  看到周楠等人,兩個婦人同時跪到周師爺面前號啕大哭。她們一哭,小孩子也跟著哭,直吵得人腦袋就要炸了。

  看到這家人實在沒有什麼好抵帳的,林阿大就建議索性拆了這家房子,好歹也能揀幾根木樑、檁子什麼的賣幾錢銀子。

  這天天上正下著雨,看到這衣衫襤褸的一家人,這房子一拆,豈不是要凍死他們?周楠又不是禽獸,如何下得了手。到最後,他不但沒有收回一文錢一兩黃谷,心一軟,反遞給那三歲孩子一串錢,安慰了兩個婦人半天才滿懷傷感而去。

  下一家,周楠留了個心眼,預先看了資料。欠稅這家雖窮,家裡倒有十來畝地,也不是揭不開鍋的那種。最妙的是,這戶人家歸岳父楊六爺那一里管轄。看在六爺的面子上,這家人還不乖乖把錢交出來。

  可人剛到那家人,坐下喝了一杯茶,還沒等周楠開口說稅款的事,戶主就領著大舅子過來吃講茶。三方理了半天關係,欠稅戶竟然和楊家扯成了親戚。既然是親戚,周楠也不好翻臉。所謂乖姐夫,蠻舅子。今天既然大舅哥到了,周楠說不得請他去五渡口鎮吃了一台酒。

  到第三家,這家人更是不好對付。家中只一個八十歲的老娘和三十出頭的見了人只知道憨笑的傻兒子,一言不合,那傻兒子就嗷嗷叫著一拳打來,打了阿二一個趔趄。阿二也是惱了,手中鐵尺一揮,鬼使神差打中過來的老太婆頭上,頓時鮮血直流。看到老娘受傷,傻子也是怕了,抱住母親咧嘴就哭:“俺娘要死了,俺娘要死了。娘你別死,你答應多要給我娶媳婦兒的。”

  兒子一哭,老娘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周楠心中不忍,就找了個郎中過來給老太太上了金瘡藥,包了頭,這才抑鬱而去。

  他這次下鄉,本打算從欠稅戶那裡拿些東西變賣了抵帳。現在可好,稅款一文錢沒收回來。自己又是包紅包給困難戶慰問,又是請大舅子吃飯,又是陪湯藥費,幾日下來,倒是陪進去了幾錢。

  林家兄弟平日裡的工食銀子本低,全靠出門辦差的外水。見周楠一無所獲,他們也急了。阿二道:“周先生,這樣下去不成,不能再手軟了。這些刁民最是能裝窮,不下狠手,榨不出錢來的。必要的時候打幾個,關幾個,他們就老實了,先生卻不要被他們給哄了。”

  周楠搖頭苦笑:“不能這麼做呀!”是啊,道理他都懂。公門是什麼地方,國家暴力機關,是一個階級用來統治另外一個階級的武器。身為衙門中人,必要的時候就得心狠手辣。可是,他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生,小白領,還做不到這一點。

  林阿大:“兄弟別說了,我算是看出來,周先生是個好人,下不了手的。”

  這次不能大展拳腳,令弟兄二人大感失落。

  見他們情緒不高,周楠安慰道:“這鄉下的丁口和田畝能有多少,忙上幾日也收不上多少,不值得費這個勁。”他看了看前方的淮河以及來來往往的商船,心中一動:“阿大,阿二,這水上商家又沒有偷稅逃稅的?”

  依靠著淮河水運之利,不少人都靠這個行當賺得偌大身家,比如梅員外。只需找幾家欠稅戶的晦氣,再罰他們一筆滯納金,就有不小的油水到手。

  林阿二:“回師爺的話,我縣倒是有不少人操水上營生,他們也是有地的,有不少人還欠了幾年的賦稅。不過,卻收不上來,先生你也別動這個腦筋。”

  周楠奇道:“什麼緣故?”

  林阿二:“這敢在水上討生活的誰不是人精,不然,這江上又是巡檢司的人設卡,又是大河衛的操江將士,甚至河道、鹽道衙門都會插手,一般人下水,早就被人連皮帶骨吃光抹盡。能夠或到現在的,大凡都有背膊,衙門也不想惹這個麻煩,睜一眼閉一眼得了。真要去討,說不定什麼人過來說情。實在逼急了,人家把田地往有功名的舉人名下一寄,你也沒道理去收不是?”

  “又是士紳免除一切賦稅徭役?”周楠皺起了眉頭,心中道:他年我若為首輔,當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當差。

  想了想,自己只不過一個吏員,這輩子別說入閣,只怕連個七品知縣也當不成。

  眼見著梅家十日的期限就要到了,三百兩銀子還沒有任何著落,周楠每次到衙門都有心驚肉跳的感覺,生怕一進承發房就看到梅家人一臉不善地等在那裡。

  再如此下去,他都快得神經病了。

  這一日清晨,周楠正在屋中琢磨著下一步去那裡生發,就看到史知縣從承發房門口經過忙站起來施禮:“見過縣尊。”

  承發房是縣衙的辦公室,機要室,外帶傳達室和信訪辦職能,衝鋒在衙門接待的第一線。所以,進衙門的儀門,轉過照壁,靠東的第一間房就是,可見其地位的重要性。

  只是這地方位於大庭廣眾的眼皮子底下,別人還好,縣令、縣丞等高職人員進進出出,他都要起身施禮,一天下來腰都鞠酸了,真是煩不勝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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