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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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林宴後,緊接著,京城就辦了好幾場喜事。

  凌子霄迎娶傅嫣容,這是早就定好的日子。言鳳卿尚安陽公主,在秦綰的催促下,內務府辦理得飛快。葉隨風迎娶李悅,這樁婚事雙方都辦得低調,倒也迅速。

  另外,就是駙馬……不,前駙馬安文驥娶梅氏女為續弦。

  幸好沈醉疏和陸臻的婚事都放在了明年開春,要不然京城更亂。

  凌子霄那邊,李暄放了他半個月婚假,禁軍暫時由君琅管著。不得不說,三年下來,凌子霄終於看這位姐夫順眼了不少。而秦綰就更簡單了,從自己的嫁妝里翻了翻,找出當初無名閣陪送的古董里的一把古劍,名叫驚虹的,弄了個漂亮的盒子裝了叫人送過去當做賀禮就算完了。

  至少凌少將軍很滿意,終於不再一臉怨氣地盯著凌霜華的畫影了。

  言鳳卿的婚禮更簡單,一切聽從內務府安排,言將軍只負責拜堂,聽說醉得連新娘子的紅蓋頭都沒挑,從酒宴上下來就直奔書房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天又跑去了軍營,甚至回門那天都不見人影,安陽公主半天等不到人,只能一個人哭哭啼啼回宮告狀。

  算起來,還是葉隨風和李悅的婚事最波瀾不驚。

  一個庶子,一個望門寡,兩家家主又都是精明人,完全不會給自己給別人找不自在。

  最後安文驥迎娶梅氏就更低調了,甚至看起來都不像是娶妻,而是納妾了。一頂轎子把人直接送到了安家,連嫁妝都是悄悄送過去的,也沒辦酒席,就是兩家人在一起吃了頓飯,拜了個天地就是禮成。

  安老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緊繃著一張臉,完全沒有一絲笑的模樣。不知道的人怕是以為這辦的不是喜事而是喪事呢。

  不過也怨不得老夫人,她一向覺得自己兒子是個有能為的,娶的妻子是名正言順的公主,就算和離續娶,能選擇的好女子也多得很,犯得著找個梅氏那樣的嗎?

  寡婦、人老珠黃、有兩個孩子、庶出!

  六大世家又怎麼樣,葉家還有子弟在朝為官,梅家有什麼?梅夕影?梅夕影再得寵也是個女子,頂多為自己求一段好姻緣,不足以庇護家族。

  也不知道兒子是怎麼被豬油蒙了心了,偏偏就看上這麼個女人!

  「送入……」司儀有氣無力地喊道。

  實在沒見過這麼沉悶的婚禮,還是趕緊禮成開溜吧!

  「本妃沒來晚吧。」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帶笑的聲音,然後一群人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安老夫人猛地站起來。

  「老夫人,王妃不讓通報。」管家苦著臉道。

  進來的正是秦綰,她身側是秦姝和喻明秋,另一邊還有抱著李昭的沈醉疏,後面更是帶足了丫鬟婆子侍衛,浩浩蕩蕩近二十人。安府的人既攔不住,又不敢攔,只能一路跟著進來了。

  「王妃這是做什麼?」安文驥轉過身來,狐疑道。

  「聽說安大人今日成親,本妃正好路過,就進來討杯喜酒,安大人不會是不歡迎吧?」秦綰微笑道。

  「不敢,實在是不好有勞王妃,下官惶恐。」安文驥拱手道。

  「王妃,這邊請坐。」反應最快的是梅家主身邊的梅夕影,趕緊起身,讓人讓出位置來。幸好還在拜堂,桌上的酒菜都還沒人動過,免去了重做的麻煩。

  「大公子,二公子。」秦綰笑眯眯地走過去,看著梅楠攸、梅玉攸兩兄弟道,「昭兒上次說要看新娘子,想必兩位不會介意吧?」

  「不不,不介意。」梅楠攸機械地搖了搖頭。

  於是說,您究竟是路過,還是特地來看新娘子的?

  安文驥拎著紅綢在原地發呆。

  那句「送入洞房」還沒念完,算不得禮成,是不是……重來一遍?

  秦綰悠然在梅夕影身邊坐了下來,而李昭卻從沈醉疏懷裡溜下地,邁著小腿「噔噔」的穿過人群,直接跑到了新娘子身邊,仰著臉,好奇地看著她。

  「小郡主。」安文驥彎下腰,堆起僵硬的笑容,耐著性子道,「婚禮尚未完成,小郡主若是想看新娘子,一會兒去鬧洞房好不好?」

  「什麼是鬧洞房呀?」李昭問道。

  「……」安文驥沉默。於是要怎麼和一個三歲的小姑娘解釋「鬧洞房」的問題?也許她連什麼是成親都不知道吧!

  「王妃?」梅夕影輕輕地拉了拉秦綰的衣袖,臉上露出疑問的神色。

  要說攝政王妃是來參加婚禮的,說出去鬼都不信!安家和梅家何德何能?

  「這婚事不能成。」秦綰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道。

  梅夕影一愣,眼底帶了震驚之色。

  秦綰暗自一嘆,原本梅家非要湊上去和安家搞在一塊兒她也是不介意的,大不了到了最後一鍋端了便是,橫豎喻明秋也沒在乎過那個便宜爹的死活。可惜,喻明秋不在乎,梅夕影在乎。梅夕影若是繼承梅家,肯定不能讓梅家留下這麼大的把柄。

  「聽王妃的。」喻明秋乾咳了一聲。

  梅夕影會意地點點頭,端坐著不出聲了。

  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了一陣喧譁聲,似乎還夾雜著女人的叫喊和孩子的哭聲。

  「這又是怎麼了?」安文驥咬牙道。

  「小人去看看。」管家抹了把汗,趕緊出去。

  這婚事還真是不順,再下去都要誤了拜堂的吉時了。

  然而,還沒等他出門,外頭就湧進來一大幫人,男女老少皆有,且都是一身白衣素服,一看就是戴孝的模樣,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般裝束闖進人家的喜宴上來,不是有血海深仇是什麼?

  在場的賓客除了少數與兩家關係密切的之外,無不暗自交換眼色。

  就知道攝政王妃一來,肯定有好戲看啊!

  「你們是什麼人?受何人指使大鬧我安家喜宴?」安文驥走上前,厲聲道。

  一邊說,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往秦綰身上瞟了一眼。

  「放你娘的狗屁!」不料,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大步走上來,二話不說,指著他的鼻子就罵,「喜事?你們這姦夫淫婦居然有臉辦喜事!活該浸豬籠沉塘的!」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髒話,聽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安文驥莫名其妙被噴了一臉口水,又聽得如此污言穢語,一張臉皮漲得通紅,怒道:「來人!把這些鬧事的轟出去……不,都抓起來送到奉天府去!」

  「你這姦夫居然還敢倒打一耙!我苦命的兄長啊,你死得早,倒是在天上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娶的到底是個什麼賤人啊!」不等管家帶了家丁來趕人,一個少婦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哭天搶地起來。

  她身邊原本摟著兩個四五歲的男孩兒,被這麼一嚇,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女人孩子的,當著一堂賓客的面,安府的下人也不好動粗,被這麼一鬧,一時還真想不出辦法來。

  梅夕影原本聽著那些不雅的言語有些臉紅,但偷眼看秦綰淡定的模樣,又給自己暗暗打氣。定了定神,目光一轉,卻發現了自己父親難看的臉色……

  「咳咳。」秦綰乾咳了兩聲。

  她的聲音不響,不過那哭聲倒像是聽見了喝令似的,居然慢慢停了下來。

  「你們口口聲聲姦夫淫婦的,究竟誰是姦夫,誰是淫婦?」秦綰慢條斯理地道。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對啊,剛剛是懵了,現在回過神來,無論安家還是梅家,似乎都不能和這等人家扯上關係才是。

  「就是她!」那少婦惡狠狠地指向還蒙著紅蓋頭站在喜字下等著行禮的新娘子。

  「胡說!」安文驥怒道,「那是本官明媒正娶的妻子,三書六禮一應俱全,哪有什麼……」

  「她生是耿家的人,死是耿家的鬼!」少婦打斷了他的話尖叫道。

  「我和你們耿家早已毫無干係!」新娘子終於忍不住發出帶著哭腔的叫聲。

  「娘!娘!」兩個孩子聞聲就要衝過去,卻被那少婦一手一個死死摟住了,推搡著交給了身後的婆子。

  賓客們有些做過功課的都想起來了,新娘子梅氏是個寡婦,與前夫育有二子……於是說,這是梅氏前夫家的人上門找茬來了?

  幾十道目光頓時齊刷刷地射向了梅家主。

  「耿傑,舍妹和你們耿家已經毫無干係。」梅家主沉著臉道,「東華律法還未聽說女子死了丈夫要守節一輩子的,之前你們耿家欺負舍妹孤兒寡母將她趕出家門母子不得相見,如今是見不得她好想上門訛詐嗎?」

  仿佛是和這些話對應,新娘子梅氏小聲抽泣起來。

  和耿家那少婦不同,一個潑婦,一個楚楚可憐,頓時讓看客的心都偏了過去——就看耿家人這般氣焰,就能想像死了丈夫的梅小姐日子肯定不好過,不願意守節也是情有可原。倒是梅家主,就算是庶女,可好好的大家千金居然嫁到那種人家去,梅老夫人……嘖嘖。

  卻不知梅家主也是有苦難言。雖然他母親對這個父親老年所得的庶女很是看不順眼,但梅家還是要臉的,怎麼也不能嫁得太難看。當年的耿秀才也沒辱沒了梅家庶女,但是……誰家也不能保證出幾個極品親戚不是?

  「放屁!就算她要再嫁,可我兄長三年孝期都沒過呢,這淫婦就連這幾日都等不及了麼!」耿傑怒道。

  「你耿家欺人太甚,小女兩年前便已大歸,自然不用再守你耿家的孝!」梅家主反駁道。

  「分明是你強行帶走我寡嫂,我耿家可不承認。」耿傑梗著脖子爭辯。

  「你!」梅家主氣結。

  「這事兒啊,好辦呀。」秦綰帶著笑,輕描淡寫道,「本妃的妹子前些日子也從夫家大歸,這可是有官府出具了書契的,梅家主只要拿出來一看便知。」

  「這……」梅家主頓時啞口無言。

  男女成婚有婚契,和離、大歸、休妻各有一式兩份書契為憑,這本來是沒錯的,可……關鍵是,當初他帶了妹子回府,他一個大男人哪兒記得這些,母親和妻子對這個回了娘家的庶女也是無視態度,更想不起來要替她辦這些,又覺得以耿家二房的能力,也鬧不上梅家來。所以……書契,應該是沒有的……

  而另一個有的——安家的臉色也很不好看。誰叫王妃的妹子就是安家的前兒媳呢。

  「怎麼,沒有?這可就難辦了啊。」秦綰摸了摸下巴,又去看新娘子,嘀咕道,「雖然本妃不能讓你們執行私刑把人拉去沉塘,可這婚事……也不太妥當啊。」

  「呯!」安老夫人的臉色更難看,猛地一拍桌子,寒聲道,「梅家主,你將這麼個不守婦道、不知廉恥的女人嫁到我安家,究竟是何居心!」

  「娘……」安文驥趕緊上前扶住氣得搖搖欲墜的老娘,自己又出了一身大汗。

  「這婚事不成,不成!」安老夫人氣得直哆嗦。

  要說這事兒吧,平心而論,倒也不全是梅氏的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耿家咄咄逼人,可問題是素來只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老夫人原本就覺得兒子娶梅氏是低娶了,偏生因為梅氏的關係,大婚當場丟盡了顏面,哪兒還肯認這婚事?

  「看來喜酒是喝不成了,本妃先走了,要不要成親,你們兩家好好商議才是。」秦綰施施然起身,招手把女兒叫到身邊,又轉頭誠懇地道,「不過,梅家主還是儘快補上令妹大歸的書契才是。」

  「……」梅家主只覺得一口血梗在喉嚨口吐不出來咽不下氣,差點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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