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見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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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燕,孤兒,由西秦彩劍門門主養大,沒有成親,死於仇殺,葬於東華。

  秦綰盯著眼前紙上自己寫的字,悠悠地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目前調查到的有關歐陽燕這個人的消息就只有這麼多。畢竟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活著的時候都不是太有名的人物,甚至連高手榜的尾巴都沒爬上去過,可以說是非常平庸,這樣的人,死了之後自然更難打聽了。

  為今之計,只能等李暄派去挖歐陽燕墳墓的人回來,再看看能不能得到點新的線索了。

  從窗口看出去,院子裡,唐少陵和顧寧你來我往,打得正熱鬧。

  擺脫不了唐少陵的糾纏,又不想把人帶回安國侯府門前去給人看熱鬧,她想了想,乾脆把人帶來了蘇宅。

  顧寧、朔夜、執劍、荊藍、蝶衣,除了陸臻還只能在一邊看看,其他人一個個上,一起上,總得把他的精力消磨乾淨,省得他老是惦記著自己。雖然唐少陵不會殺傷人命,可興致上來連荊藍和蝶衣兩個女孩子都毫不留情地揍,可是難得的與高手過招的經驗,這麼稱職的陪練去哪裡找?

  至於孟寒,只能在屋裡稍微避一避了,反正他素來喜靜,也沒興趣跟那麼多人在一起。

  於是,蘇青崖和孟寒兩個人跑去偏院研究毒藥去了,倒是難得的只留了她一個人在書房裡。

  「歐陽燕……」秦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嘆息了一聲。

  到底……這個女子和自己的身世有沒有關係?

  不過,很快的,她又不禁苦笑了,就算有關係又如何?就算她的父母還在,又如何?她現在是東華安國候嫡長女秦綰,難道還能再認別的什麼人為父母嗎?何況,這世上,有多少人會相信借屍還魂這樣的事,就算說出輪迴蠱的秘密,只怕她和孟寒都要被人去切片研究長生術了。

  「姐姐?」門口傳來陸臻的聲音。

  「進來吧。」秦綰隨手將紙條捏成了一團粉末,回頭笑道。

  陸臻現在已經不需要整天坐著輪椅了,只是到底是虧了身子,看起來更是單薄了很多。蝶衣用姬夫人的方子天天變著花樣做藥膳給他滋補著,才養回來不少肉。

  當然,別說是動手了,就是劇烈一點的活動,都是被蘇青崖嚴厲禁止了的。

  「姐姐在看什麼呢。」陸臻在她對面懶洋洋地坐下來,順手摸走一塊綠豆糕。

  「少吃甜食,小心蝶衣訓你。」秦綰沒好氣道。

  很多藥膳都是有相衝的食物的,尤其甜食,對養身體其實沒什麼好處,姬夫人給秦綰做點心,帶了大家的份也不會有陸臻的那份。

  「蝶衣姐沒空。」陸臻笑眯眯地指指窗外。

  這時候,正是蝶衣和荊藍聯手和唐少陵打得熱鬧。

  「你進來做什麼?」秦綰好奇道,「這樣的高手,你沒興趣?」

  「有興趣,我也不能上啊!」陸臻苦著臉道,「我還不如來陪姐姐算了,眼不見為淨。」

  秦綰忍不住「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頭髮,溫言道:「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起來,我聽蘇公子說,我明年能去參加恩科了?」陸臻一臉討好的笑。

  「你考得上?」秦綰一挑眉,「我可不會幫你作弊。」

  「誰要你作弊啊!」陸臻簡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躍而起,「我自己能考中,一定考上給你看!」

  「行,我等著。」秦綰道。

  她那平靜的態度倒是讓陸臻一陣鬱悶,但很快的,他反應過來,又笑起來。這意思……是真的答應了啊!以前慧姐姐總是嫌棄他年紀小,其實他的老師董傳鳴老先生都說過他已經足夠去考科舉了。

  「要是考上了我要獎勵!」陸臻撒嬌。

  「考上?要是最後一名也想要獎勵?不夠我丟人的!」秦綰沒好氣道。

  「那……前十?」陸臻想了想,猶豫著給了個比較有把握的答案。

  「一甲。」秦綰抬頭道。

  「啊?」陸臻傻眼。

  一甲?狀元、榜眼、探花,只能三選一?好吧……似乎探花更好聽些。

  「怎麼樣?」秦綰問道。

  「一言為定!」陸臻一抬下巴。

  「很好。」秦綰又打開一本書看起來,不去管他了。

  事實上,陸臻的學問如何,去年她就問過董老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了,要是沒發生那件事,陸臻現在應該已經和雕羽成親,然後也該下場了。所以,不妨把要求定得稍微高一些。

  陸臻覺得無趣,乾脆在她對面鋪開了紙,寫寫畫畫起來。這實心的孩子,得了秦綰一句承諾,卻忘了問一句,若是他真能考上一甲,獎勵是什麼東西?

  好一會兒,秦綰看完一小節,正想休息下喝口茶,卻聽陸臻一聲歡呼:「畫完了!」

  「姐,你看!」陸臻見她看過來,獻寶似的把墨跡未乾的畫卷遞到她眼前。

  秦綰掃了一眼,不覺愕然,這人……

  「姐你上次說讓我把那個對我們嚴刑逼供的老頭畫出來,就是他啦!」陸臻一臉得意,顯然對自己畫得很滿意。

  「……」秦綰無語,這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識,畢竟也有好幾年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就是今天還剛剛見過的呢。更別提,陸臻的畫活靈活現,就像是把人印上去的一樣,只要是認識的人,根本不可能認不出來。原本,她還擔心,陸臻要是畫個通緝令上的那種人像出來,是不是真的找得到人呢。

  「姐,你認識的吧?」陸臻道。

  「嗯,這事你別管了,我會處理。」秦綰唇邊露出一絲殺意。

  朱仲元,不愧是李鈺的心腹,而且是專給他干見不得人的事、背黑鍋的心腹啊!

  「哦。」見她這麼說,陸臻也就放開了。反正在少年心裡,慧姐姐出手,這人就算現在沒死,也快死了。

  「你的畫不錯。」秦綰忍不住道。她雖然知道陸臻擅畫,但以前那麼忙,也不至於有時間去考校他的功課,所以還真不知道他的畫能好到這種地步。

  像,但又不是畫匠那種毫無靈氣,只能說是天賦了。

  「老師說,如果科舉考畫畫,我肯定能拿個狀元回來。」陸臻道。

  「嗯……」秦綰想了想,又看看他,問道,「春山圖,知道嗎?」

  「知道啊,前朝大家的畫。」陸臻點點頭,有些奇怪。

  慧姐姐……好像對書畫詩文之類的都不感興趣的吧?

  「見過嗎?」秦綰又道。

  「見過。」陸臻老實地點點頭,「雖然春山圖的真跡失傳已久,不過各種贗品在坊間流傳的很多,我學畫的時候,老師還讓我臨摹過,那張是本朝著名畫家張子源的作品,雖然是臨摹的,但本身也價值不菲。」

  「你畫過?很好。」秦綰涼涼地道。

  「姐姐要春山圖?」陸臻問道。

  「嗯,畫幾張給我。」秦綰道。

  「畫……幾張?」陸臻愕然。

  「對,先畫個十張八張的吧,反正你現在閒著無聊。」秦綰理所當然道。

  「十張八張……幹什麼用?」陸臻滴汗。

  「太子殿下想要春山圖,我多送他幾張。」秦綰一本正經道,「所以,你要畫得像,畫得能以假亂真才好,其他的畫紙顏料之類的,我會讓人想辦法。」

  「這個,作假的技術我就會。」陸臻乖巧地道。

  「是嗎?那就全部交給你了。」秦綰很滿意。

  「可是,姐姐……」陸臻欲哭無淚,「就算我做得再像真的,要是送他十張八張的,就算是李鈺也不會當真的啊。」

  秦綰聞言,不禁抽了抽嘴角。

  就算是李鈺?這說法,怎麼就……這麼不對味兒呢?

  陸臻眨巴著眼睛看著她。事實上,如果早知道李鈺抓他們是要什麼春山圖,他肯定早早就做好一副等著送給他算了,這不是不知道麼,被抓了之後就來不及了。

  「放心,春山圖這麼好的畫,怎麼能只請太子殿下一個人鑑賞呢?當然要大家見者有份才行。」秦綰笑容可掬道。

  李鈺一張,李鈞一張,夏澤天一張,江轍一張,唐少陵要是喜歡也可以拿一張走,還要送誰?總之,先多準備幾張備用吧!

  陸臻實在不知道自己改用什麼表情,這說法,怎麼就像是……一群小朋友排排坐,等著分果子?

  「沒事就畫畫去,反正你也不需要溫書。」秦綰揮揮手。

  「……」陸臻想掀桌,誰說我不需要溫書?我需要啊!太需要了!考一甲是那麼容易的事麼?何況,我已經有大半年沒碰過書了!

  「呯!」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人一腳踢開。

  兩人同時轉頭看過去,不過,會踢門的除了唐少陵也沒有別人了,只不過,現在的唐少主實在有點兒狼狽,衣衫凌亂,還劃破了好幾道裂口,挽起頭髮的玉冠鬆了,髮絲蓬亂了一半,就連臉上,昨天被刺客劃的那一道傷口才剛結痂呢,又立刻多了兩條,也不知道是誰那麼狠,喜歡往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招呼。

  「噗——」秦綰愣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隨即笑聲越來越大。

  「唐少俠不是號稱高手榜第二嘛?」陸臻嘲諷道。

  唐少陵一臉的哀怨,他是第二,但光是一個顧寧排名十二,真打起來也沒比他差得太多,加上秦綰身邊的人個個都不是庸手,朔夜和顧寧的武功在伯仲之間,頂多稍遜一線,就連那兩個姑娘也不差,尤其是那個小啞巴,打起來特別兇狠,都是拼命的招數,好像面前的是她的殺父仇人似的,臉上的兩道新傷都是那丫頭的傑作!

  最過分的是,他們一群人一會兒群毆,一會兒車輪戰,甚至還有在一邊偷偷扔暗器的,手段層出不窮,毫不講江湖道義,偏偏又不能真的弄死人,這一個時辰打下來,他寧願去面對昨天那些殺手啊!

  「有衣服嗎?我這樣子出門,人家還以為我是被人給強了呢。」唐少陵無奈道。

  於是,最最最無恥的是,那群人打完了,該收拾的收拾去,該換衣服的換衣服,就把他一個人丟在原地喝西北風……

  「唐少俠跟我借衣服?」秦綰一臉的震驚。

  「怎麼了?」唐少陵納悶,他都做陪練幫她訓練屬下了,難道連件衣服都不給?

  「本小姐的衣服,就算借給你,你確定要穿嗎?」秦綰慢吞吞地說著,眼光卻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似乎在懷疑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似的。

  「男裝!男裝!」唐少陵也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你憑什麼以為本小姐一個沒出嫁的姑娘會有男裝?」秦綰很無辜地看他,「又不是我家,我還能找件我爹的衣服給你。」

  言下之意,你讓我一個姑娘家幫你去跟毫無關係的男人借衣服?

  唐少陵無言,這個真的不能反駁,哪怕明知對於秦綰來說這只是吩咐一句的事。想了想,他轉頭看著陸臻道:「小公子,要不……借件衣服?」

  「你覺得,我的衣服,你能穿?」陸臻比他更無辜。

  唐少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淚奔了。

  陸臻還是個身體尚未完全長成的少年,又是江南水鄉出身的纖瘦體格,而唐少陵卻是典型的西秦人,身長玉立,挺拔有型,只要一想陸臻的衣服穿在唐少陵身上的模樣……那畫面太美真心不敢看……

  好在,秦綰也就是讓他長長記性,別老是盯著她比武什麼的,真不至於讓他這麼穿著破衣爛衫出門去,笑了一會兒便讓陸臻去找蘇青崖借件衣服給唐少陵,很快就拿來一套全新的。

  蘇青崖進京時除了藥箱和錢,就身無長物了,他對身邊的事向來不上心,有人照顧,他能過得慣最奢華的生活,沒人管,他也安於清貧。說到底,只要有個環境能讓他安心研究藥物不為身外之物分神,他就滿足了。

  所以,這蘇宅和裡面的東西都是秦綰置辦的,這裡有什麼沒什麼,她最清楚不過了。

  唐少陵自己找個空房間去換了衣服,又給傷口上藥,不過秦綰還是有待客之道了,吩咐院子裡的粗使丫頭燒了洗澡水送過去。

  沒辦法,唐少俠簡直是從汗水裡撈出來一樣,要是不洗洗,只怕傷口都要感染。

  然後,等蘇青崖出來看見他們一群人的慘樣——就算換過衣服也不能掩飾某些地方的傷口,就連兩個姑娘家都不例外,於是,神醫大人徹底怒了。

  自己作是吧?沒有刺客,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吃藥!人人有份!人人吃藥!

  秦綰笑得打跌,於是,除了她和沒法動手的陸臻之外,連唐少陵在內,人人被灌了一大碗苦到了極點的藥。當然,治傷效果絕對是最好的。

  等到天都黑了,唐少陵惦記著盛世的美食,終於戀戀不捨地走了,不過走之前還留了個明天把衣服洗乾淨送回來的藉口。

  送走了這座瘟神,執劍才有空來報告昨天跟蹤的結果,果然,那個黑衣人是去處理邱瑩瑩的事了,宅院失火,還殃及了邊上的兩戶人家,聽說,還挖出了屍體,經過辨認,是邱瑩瑩和她的貼身侍女的模樣。當然,兩句燒焦了的屍體是怎麼辨認出來的就不好說了。

  「沒被發現?」秦綰疑惑道。

  「應該沒有。」執劍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才道。

  秦綰不禁皺眉,她讓執劍利用追蹤香去跟著那黑衣人是當著唐少陵的面做的,難道唐少陵沒有告訴江轍嗎?再看昨晚他和江轍相處的那個態度,處處挑釁,實在不太友好,要說一夥的她是不太相信的,還是說,他們是因為什麼事要互相合作一次?

  「我去畫畫了。」陸臻聽得無趣,說了一聲便出去了。

  秦綰也不介意,陸臻學的是最正統的學識,本來也不擅長這些陰謀算計的,頂多……也就是做做惡作劇的程度。

  「再去查查江轍的身世和戶籍。」秦綰想了想道,「他考中之前,在哪裡生活,在哪裡求學,總該有人記得,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要是真找不到,反倒是說明戶籍有假了。」

  「是。」執劍領命,這時候暗衛營倒是沒什麼大事,剛好又是一批人訓練結束,正好派出去歷練歷練。

  「我記得,江轍師從大儒南學明?」秦綰道。

  「好像是的。」執劍答道,「不過南大儒已經在五年前去世了,他一生未娶,也沒個後人什麼的。」

  「總有學生吧?去查查。」秦綰翻了個白眼。

  「是。」執劍記下了。

  要說無根無憑的江湖人也罷了,可江轍是正經考中的進士出身,從鄉試、會試到殿試,一層層考上來多少道手續,需要那麼多資料,若是全部造假,早就被識破了,所以,只要有了疑心,下功夫去查,總會查到些蛛絲馬跡的。

  皇帝昏迷著,李鈺……秦綰覺得自己最近很不想見到李鈺,何況,江轍當了十幾年的東華丞相,若是有問題,也不差那麼兩天,所以,一邊監視著,一邊先自己查查看吧。

  然而,她不想見李鈺是一回事,可現實往往不那麼美好。

  晚飯後,她還沒來得急回安國侯府,直接就在蘇宅門口被內侍堵住了。

  「你說,宮裡那麼多太醫都沒辦法,來請一個平民給陛下看病?」秦綰看著眼前的人不滿道。

  「這個,皇后娘娘也實在是沒辦法。」內侍陪著笑道,「不過,寧王殿下也在宮裡,郡主您看?」

  秦綰微微皺了皺眉,心知能讓一向明哲保身的皇后出面派人來請蘇青崖了,只怕是皇帝真的有些不好,只是,有可能的話,她並不想讓蘇青崖趟這趟渾水,這和南楚的狀況不一樣。

  「無妨,走一趟便是。」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蘇青崖卻提著隨身的小藥箱走出來。

  秦綰對上他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宮裡有這個想法了,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蘇神醫有什麼需要帶的東西嗎?」內侍問道。

  「不必,走吧。」蘇青崖搖頭。

  藥箱裡是他的金針和一些配好的應急藥物,若真要開藥,還怕御藥房缺了什麼東西嗎?

  「我陪你一起進宮。」秦綰立即有了決定,轉身示意執劍去辦事,只帶著朔夜和荊藍出門。

  「郡主請,蘇神醫請。」內侍一擺手。

  皇后顯然是料定了秦綰也會入宮,本來就派來了兩頂轎子。

  這會兒夜已經黑了,宮門早已落鑰,轎子走的是偏門,為了節約時間,直接抬到了養心殿外,也算是打破規矩了。

  秦綰吩咐朔夜和荊藍留在外面,自己和蘇青崖隨著那內侍走進殿內,果然,不只是李暄在,李鈺、李鈞,以及所有在京城的皇子都在,連最小的十一皇子都一邊打著瞌睡,一邊被嬤嬤照顧著等在一邊,反倒是後宮的嬪妃只有皇后一人在,大約是顧忌著皇子也大了,庶母多有不便吧。何況,養心殿原也不是後宮嬪妃能涉足的地方。當然,皇后例外。

  「這位便是蘇大夫嗎?」圍繞在一起討論病情的一群白鬍子太醫見到他們,一個還有些年輕的立即開口道。

  蘇青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沒理會,直接走進去:「病人呢?」

  「你!」太醫們個個氣急,但皇子都沒說什麼,他們更不敢當殿吵鬧了,原本,遲遲拿不出可行的治療方法,陛下的狀況卻越來越不好,太子殿下已經很不滿了,不然也不能同意從宮外請大夫的提議。

  「蘇神醫,這邊請。」李鈺身為太子,硬著頭皮上前招呼。

  雖然說,他和歐陽慧相處五年,但對於蘇青崖,這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這個男人……生得太好,氣質太冷,說他是個殺手,都比救死扶傷的醫者像樣些。

  「太子殿下眼下青黑,腳步虛浮,似有失眠焦慮之症,即便陛下病重,也該保重自己才是。」蘇青崖淡然道。

  「多謝……提醒。」李鈺抽了抽嘴角,更覺得全身發毛,寒氣一陣陣從腳底冒上來,若非這麼多皇子和太醫都看著,他真想側身讓個路……讓蘇青崖走在後面盯著自己的後腦勺看,實在壓力太大了!

  剛剛那句話,聽起來是關心沒錯,可誰都不會認為,蘇青崖會關心李鈺的身體健康問題!

  短短十幾步路,李鈺只覺得無比漫長,幸好,皇帝床邊守著的人是李暄,讓李鈺稍稍安心。不管怎麼樣,蘇青崖總不能當著李暄的面給他下毒吧?寧王也不是好糊弄的。

  至於李暄為什麼會在這裡,還是之前皇帝清醒了一下後吩咐的。很顯然,這個時候他並不放心其他皇子和幾位郡王,也怕李鈺那性子鎮壓不住,才給他找了尊大佛來坐鎮。

  確實,李暄抱著純鈞劍斜靠在龍床邊上閉目養神,偌大的養心殿,除了太醫發出嘀嘀咕咕的討論聲,一切都井井有條,皇后也鬆了口氣。

  「父皇晚飯喝了半碗粥,但之後吐了一口血就沒再醒過來了。」李鈺憂慮道。

  蘇青崖也不客氣,在龍床邊上的小凳上坐下,直接便搭脈,很快便道:「喝剩的粥呢?」

  「在這裡。」李鈺趕緊去端了過來,但走近幾步,又下意識地遲疑了一下。

  「我來吧。」秦綰也不難為他,接過碗,端到床前。

  不用靠近蘇青崖,李鈺大大地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緊張道:「粥有問題?不會是有毒吧?」

  畢竟,皇帝是喝了粥之後就吐血了,太醫也對殘粥仔細檢查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沒拿走也是一時忘記了,要不然也輪不到蘇青崖來檢查。

  蘇青崖看了一眼碗底剩下的一些已經凝固了的粥,聞了聞,又用手指挑起一些嘗了嘗,問道:「枸杞人參粥?」

  「是的,這是淑妃娘娘親自下廚燉的,原本是想給父皇補補元氣的。」李鈺道。

  隨即,不少目光都落在嬤嬤懷裡的十一皇子身上。

  如果粥有問題,那就是淑妃做的手腳了,淑妃是有兒子的!只是,太子沒被廢,上面又還有好幾個成年皇子,這時候對皇帝下手給十一皇子鋪路的話,是不是也太早了點?

  「藥方。」蘇青崖放下粥碗,又說道。

  這回,是一個老太醫拿了之前皇帝用的方子過來,臉上的表情很糾結。

  太醫院對蘇青崖進宮這件事其實是很糾結的,若是蘇青崖治好了皇帝,就顯得他們這些太醫太過無能了,不過,要是蘇青崖也沒辦法,他們心裡也平衡了,可是……萬一皇帝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怕是要陪葬!

  所以,到底應該希望蘇青崖有辦法,還是沒辦法?

  蘇青崖可不管他們內心的糾結,掃了一眼藥方,一聲嗤笑,就放到了一邊。

  「請問蘇大夫,老夫這方子開得有什麼問題嗎?」老太醫昂首問道。

  「不好不壞,吃不死人,不是你們太醫的拿手好戲嗎?」蘇青崖答道。

  「我……」老太醫氣急,指著他手指都在顫抖。

  太醫的生存法則雖說醫者都心知肚明,但像是蘇青崖那樣毫不在意地就捅破的,絕對沒有!

  「這方子,屬陰。」蘇青崖開口道。

  「陛下肝火鬱結,五內俱焚,自當用寒涼之藥潤澤,有何不妥!」老太醫怒道。

  「於是,一碗冷水降了火後,再點一把火?」蘇青崖反問。

  「這……」老太醫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枸杞人參粥……那是熱性的啊!常人要是這麼吃,怕也要肚子疼個幾天,何況皇帝的身體已經虛弱至此?可是,要說太醫也挺冤枉的,他們又不是廚子,光憑氣味就能分辨出材料,一碗白粥,他們只管驗了有沒有毒,至於是什麼食材做的……這個還真沒人想到問一句。

  「就這麼簡單?」李鈺目瞪口呆。

  還以為是父皇病危了,或者是有人暗害,誰想,居然是喝錯一碗粥,補出來的毛病?

  「傳懿旨,淑妃禁足長慶宮,無詔不得外出。」皇后冷聲道。

  沒人表示反對,雖然是無心之失,不過畢竟是尹淑妃送的粥導致了皇帝病情惡化,只是禁足還是輕的。

  「那麼,陛下的病要如何處置?」李暄睜開眼睛,終於問出了第一句話。

  「不難。」蘇青崖排開針囊,慢條斯理地把銀針在燭火上炙烤,清冷的目光卻落在李鈺身上。

  「我?」李鈺指指自己,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請太子殿下為了陛下,忍耐一下吧。」蘇青崖淡淡地說道。

  李鈺黑線,只想說,你確定你不是公報私仇嗎?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在笑啊!

  「那麼,有勞太子殿下。」李暄一句話,把李鈺打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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