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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遠離京畿,無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又沒有王府的四重院牆束著手腳,不用日日機關算計,不用擔驚受怕何時會大禍臨門,不用強逼自己去做昧良心的事,真是自在得很。

  本以為是落敗流放,淒涼至極,卻不曾想這一處竟是海闊天空,過得是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全新的生活。

  若要拋下這裡好不容易經營起的一切,舍下楚家人對他們的好心善意,那自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們雖不願意去胥朝,卻同意把蕭佶的遺體送回去。

  梁王府偌大的門第,一朝傾塌,滿門都成了有罪之臣,被削爵幽禁,除了外嫁的女眷,只剩蕭雁遲和余氏這兩個自由之身。

  按理說,兒子和夫人都在大周,不該獨把蕭佶送去胥朝,可作為妻子與兒子,他們了解自己的夫君和父親,知道蕭佶生前最割捨不下的便是他的母親別夏和其魂牽的故國舊夢。

  蕭佶這樣一個謹慎縝密的人,設下這樣龐大的局,幾乎天|衣無縫,沒有破綻。唯一出的幾次錯,便是因對迦陵鏡的執念,亦是對他身世的執念。

  迦陵鏡收在蕭逸的手裡,他已在大局初定後不久就命人把這鏡子當著他的面兒毀了,隨著浮雕迦陵鳥的鏡子被熔成銅水,那橫亘幾十年的恩恩怨怨也就此煙消雲散,徹底結束了。

  既然已經結束,那麼對於蕭佶來說,沒有什麼是比故國更好的歸宿了。

  把他葬回那裡,逢年過節生死兩祭,蕭雁遲和余氏可以悄悄去胥朝給他上一炷香,這樣安排,貼合情義,相信蕭佶在天之靈也是願意的。

  事情到這裡蕭逸就不插手了,全交給了楚晏去辦,包括往胥朝送信,接應胥王派來的心腹,再秘密地把他們送回去。

  尚書令大權在握,自是做得無比順當。

  這一頁翻過去,許多人的心也該安寧了。

  蕭逸念著他那無辜枉死的義兄徐慕,自然對徐慕的兒子江淮也是多加關注照拂,近來上朝一連幾日沒看見他,問了禮部說是病了,擔心得忙讓楚晏代他去探望探望。

  楚晏探疾歸來,回御前復命,嘆道:「哪裡是病了,分明是心病。」

  在皇帝陛下的追問下,楚晏原原本本把事情說了:「自打朝局穩定了,江淮時常出入禁宮,又多蒙皇帝陛下賞賜優待,聽說近日您還向吏部詢問了九卿有沒有挪動出缺的,想讓江淮升遷替補。」

  「您念著他,對他好這本是好事,可是別忘了江淮還年輕,來京述職不過兩年,資歷尚淺,如此聖寵優渥,只怕會惹得旁人眼紅心熱。他雖比從前通透機敏了許多,可到底還是個耿直性子,經不起人家擠兌嘲弄,這不,正躲家裡生悶氣呢。」

  蕭逸聽出來了,這是有人欺負他乾兒子,給他乾兒子氣受了。

  向來護犢子的皇帝陛下也聽不進去楚晏的諄諄勸導,只讓御前內侍火速去宣江淮,就是綁也得把他綁過來。

  神情鬱郁的江侍郎來了御前,行過禮,正端袖立於殿前,垂眉耷目,一副霜打的茄子樣兒。

  蕭逸看得愈加來氣,怒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在外面受了氣就會躲自家裡悶著,這算什麼?誰拿話刺撓你了,誰欺負你了,你就欺負回去,實在不行你就大巴掌扇回去,直扇到他們閉嘴。你要是功夫不到位,朕派幾個禁軍去你家裡教你。」

  侍立在側的楚晏抬頭看向蕭逸,嘴唇嗡了嗡,像是想說什麼,但又憋了回去。

  江淮道:「陛下說笑了,同是在朝為官,哪能這樣干?那成何體統?」

  「什麼體統!他們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跟他們講體統?你是徐慕的兒子,是朕的乾兒子,身份尊貴,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的嗎?真是豈有此理!這樣吧,誰欺負你了你說出來,不用你管,乾爹替你出這口氣。」

  江淮的眉心跳了跳,深揖禮,無比淒楚地哀求道:「陛下,我求求您了!別再占我便宜了行不行?我沒認您當乾爹,那都是您和父親鬧著玩的,您就把這茬忘了吧,臣實在是受不了了!」

  蕭逸怔怔地看著他,那一臉的抗拒無比生動濃郁,幾乎快要滿溢出來。剛才還忿忿不平恨不得要殺人放火的皇帝陛下倏然安靜下來,許久,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臟。

  他傷心了,是真得傷心了,這小子太沒良心了。

  他掏心掏肺地對江淮好,愛護他,提攜他,關心他的仕途,關心他的生活,卻只換來他一句「受不了」……

  蕭逸憂傷地望著他,好像那含辛茹苦十幾年養大孩子的老父親,突然被孩子掃地出門般淒涼悲慘。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以為朕缺兒子嗎?你知不知道只要朕放一句話,求著當朕乾兒子的人得從宣室殿排到順貞門……哦不,得排到長安城門!」

  江淮那靈秀飄逸的身體狠晃了晃,如在風中顫顫搖擺的柳葉絲絛,像是受到了什麼沉重打擊,隨袖垂曳下的手緊攥成拳,驀地,他揚聲道:「我要求外放!」

  蕭逸和楚晏都愣住了。

  只見江淮慢慢冷靜下來,溫和卻堅決道:「我想過了,德不配位,必有殃災。如今我所得到的一切本就不是我自己掙來的,這對我不是好事,對那些踏踏實實為官勤政的同僚也不公平。所以我要離開長安,去外面州郡為官,造福一方鄉鄰,一點一滴積攢我的功勞,憑我自己的本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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