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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件事,他覺得這一頁可以就此翻過去了。
雖然他難過至極,像是被人從心裡生生抽去一塊血肉,由此把自己關在殿裡好幾天,除了上朝,幾乎就不說話。
絕望時,他甚至想自己這一生大概不會再愛上什麼人了,因只要閉上眼,就能看到楚璇那美艷的眉目,看見她清清淡淡地對他說:我要的生活您給不了。
他恍然有所感悟,原來當皇帝也沒什麼用,面對心愛的姑娘,照樣留不住,爭不來。
蕭逸鬱鬱寡歡了月余,不理外間紛擾,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他初聽聞坊間所流傳的關於他和楚璇的桃色艷聞時,謠言已經傳播甚廣,想摁也摁不住了。
他能理解楚璇對他的恨,明明自己所嚮往的新生活已近在咫尺,可生生的被他這狗皇帝給毀了。他也能看見,在她不得不奉迎他的巧笑嫣然之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那麼的涼,透著疏離與漠然。
對於有情人而言,最悲哀的事不是恩怨糾纏,不是怒目相對,而是涼入骨髓的不信任和緊閉不開的心。
她看他如這世上最大的騙子,明明許諾了她那麼多,可是最終一樣都沒做到。她就如她先前所害怕的那樣,被拉進了他與梁王爭權奪利的廝殺困局裡,在他們刀劍血雨的縫隙里苦苦掙扎。被方方正正的紅牆鎖在了深宮內苑,連自由都沒有了。
哪怕他捧給她最華貴的珠寶,最奢靡的生活,可依舊改變不了他在她的心中就是個騙子,既然是騙子,便不配被信任。
他試圖要跟她解釋,可她根本不想聽,甚至不願分出一點點精力去分辨他話中真偽,只會軟綿綿地鑽進他的懷裡,甜膩膩地說:「能進宮侍奉聖駕,是璇兒的福氣,從前都是我太不懂事了。」
她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懂事了。
知道他想聽什麼,知道怎麼樣能讓他閉嘴少說話,甚至由著他氣悶極了欺負她,折磨她,寧可忍受身體的痛楚,她也不願意稱了他的意跟他敞開心扉說上兩句真心話。
蕭逸至今想起那三年恩怨相對的時光,都會生出深深的感慨,他和楚璇能走到今天,是著實不容易的,他們苦苦掙扎了那麼久,才能如這世上的平凡夫妻那般交心恩愛,上天就算可憐他們一點點,也不該再讓他們經歷苦難,甚至是……生離死別。
街衢上依舊喧囂,他自塵光杳然的回憶走出來,恍然發現楚璇竟不在他的身邊,心裡一慌,忙四處張望,搜尋了一圈,在不遠處的算卦攤子前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揪起的心倏然鬆開,蕭逸快步走過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正想拉她離開,那算卦的道士開口了。
他深凝著散落在桌的卦簽,斂著衲衣袍袖,道:「山地剝卦,鵲鶯聚林……」
楚璇忙問:「那是好還是壞?」
道士回:「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其中摻了些未定之事,吉凶未明,還有變數。」
蕭逸心道,這些江湖術士,說是給人算命,可一慣把話說得玄虛又含糊其辭,讓人猜,猜對了是他算得准,猜不對是人悟性不行,跟他完全沒關係。
這等把戲,也就是騙騙楚璇這種上來股呆勁兒誰也拉不住的傻女人。
他想拉楚璇走,果然楚璇不肯走,非要聽道士給她解簽,還推了顆金錁子給他。
那道士捋了捋腮下短髭,道:「夫人的命數極好,雖說年少坎坷多晦暗,但如今已是柳暗花明,否極泰來了。」他抬眼看了看楚璇,神色幽深道:「只是面前有道坎,這坎不是您的,而是您身邊人的。」
道士把目光轉向了蕭逸。
蕭逸冷哼一聲,極為不屑。
楚璇卻一副虔誠篤信的模樣,道:「請您再說詳細點。」
「還說回這卦簽,您剛才說是替您夫君所求,卦簽所指向的自然是您夫君的運數。」
聽道士這樣說,蕭逸心裡一動,歪頭看向楚璇,這簽……竟是她為他求的,她是在擔心他嗎?
這既是楚璇的一片心意,縱然蕭逸不信,可是也不急著走了。
「鵲鶯聚林。鵲欲宿晚林,不知林有鶯,素林難兩容,還觀布林者。」
「尊夫乃翱翔雲端之人,尊貴無比,只不過如今遇上了天敵,對方十分厲害,勝負未知。若是勝了,此後便可高枕無憂,一世安樂。若是敗了,便性命不保,難以善終。」
楚璇的手顫了顫,反握住蕭逸的手,緊勾住他的胳膊。
道士又說:「這本是尊夫命中的劫數,可卻有一解。」
楚璇忙問:「如何能解?」
道士抬頭看向她,緩緩道:「夫人可解。」
「素林難兩容,還觀布林者。尊夫和他的對手都是與夫人極為親近之人,您對兩方都有感情,而這最後的勝負還取決於您的選擇。」
「您若想讓尊夫贏,就得以身涉險,置生死與度外,甘願入此局。既入此局,就得狠下心,對另一方痛下殺手,絕不能留情,不能念舊情,稍有遲疑與不忍,勝負就會顛倒。」
「尊夫的對手雖然厲害,但他卻有克星,那克星就是夫人,只有您能制住他,能引他入死局,只要他死了,尊夫無恙,天下亦可安。」
楚璇愣怔許久,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說要她親手殺了三舅舅嗎?
她猶迷惑未解,卻好像觸動了蕭逸的心事,他冷下臉,沖道士低斥了句「無稽之談」,便火速拉著楚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