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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是人呢。

  人怎麼能這麼心大,對自己生出來的孩子就能安心放在旁人籬下,而連一點點心事都不去替她擔?

  如今,楚璇終於明白了,縱然天生血脈相連,可親情得靠後天來修,修得來修不來就得看個人造化。

  她無人可怨,母親疼小妹妹沒錯,備受寵愛的小妹妹更沒錯,錯就錯在她命不好,走到哪裡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低頭望著汩汩流淌的碧湖水,楚璇攥緊了裙緞,閉上了眼。

  只要一躍而入,這世間的種種便與她無關了。

  她這麼一跳,裹住她的不是冰冷的湖水,而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三舅舅將她攔腰抱住,拖著她步步後退,他氣息微喘,很是心疼又帶了些許埋怨:「你以為你這是在報復誰?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傷心的都是疼你的人,旁人能試出什麼?」

  楚璇咬住下唇不語,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璇兒,你就當讓狗咬了一口,這天底下多得是披著人皮的畜生,畜生咬人一口人就不想活了,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命運越待你不公,你越不能低頭認輸,你得爭口氣好好活著,還要活得比誰都好,讓那些欺負你的人高高仰視你,到了那一步,你就知道,人得往前看,往前走,不能回頭,只有這樣才能把苦和痛都甩在身後,好日子自然就會來了。」

  蕭佶輕撫住她的胳膊,聲音溫和卻渾厚,仿若清晨沾染朝露的鐘聲,一下一下能撞進人的心裡。

  多年來,不管她經歷了什麼,她都記得那句話——「往前看,往前走,不能回頭」,往昔沒有她值得追憶的,那便快步奔向未來,總會有一片新天地在等著她。

  醒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楚璇自床上坐起來,周遭黑漆漆的,倒是有零星的光束從繡帷縫隙里透進來。

  她拂帷出去,蕭逸正坐在案幾後批奏疏,聽到響動抬頭看過來,把筆擱回硯上,笑道:「醒了?」

  楚璇亦淺淺勾唇一笑,氣色上佳,滿身的輕鬆,仿佛白天經歷的凝重都隨著這一短暫夢寐而消失不見。

  本來就是陳年舊事了,老擱在心裡又有什麼意思呢?三舅舅說得對,她這樣的人生,就只有往前看,往前走這一條路,老執念於過去,除了矯情與自苦,還剩下什麼?

  蕭逸將她攏進懷裡,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道:「剛才內直司送信,說你三舅舅遞了帖子,想讓你回去一趟——梁王出城巡慰京畿守軍去了,不在王府里。」

  楚璇歪頭思忖,自打她入了宮,三舅舅往宮裡遞帖子的次數單手數得過來,即便是來,也是逢年逢節怕她門前冷清,宮裡人編排她,故意領著家眷和一眾僕婢熱鬧登門給她充場面。

  像這樣,遞帖子請她回家,還是頭一回。

  她趴在蕭逸肩上,呢喃:「三舅舅一定是有要緊事,我得回去。」

  蕭逸摸著她披散到腰的秀髮,點頭:「好。」頓了頓,又補充:「我派禁軍跟著你,畫月和霜月你也領著,當天去當天回來,別在王府住了。」

  楚璇從他話中聽出了些凝重緊繃的意味,略覺奇怪,自他懷裡起身,卻見蕭逸勾唇微微一笑:「這幾日政務稀疏,整日躲在殿裡和你膩歪慣了,晚上要是不摟著你睡不著。」

  楚璇拿額頭頂了他一下,嗤道:「你就是不下流就睡不著。」

  惹得蕭逸將她扣在案几上一頓收拾,她連連告饒才算完。

  第二日她回王府,見府內守衛依舊森嚴,可冷清了許多,便知蕭逸沒有誆她,外公應該就是不在府里。

  蕭佶拉著她好一頓開導:「我聽說你母親進宮了,料想是為二哥的事,怕你心裡難過本想進宮看看你,可那頭剛惹出這樣的官司,咱們家裡就接二連三地進宮,怕陛下多心,更怕……被他知道了從前的事,他會輕視你,便將你叫到家裡。正巧你三舅母新做了些棗泥糕和櫻桃酥,你走時帶上。」

  楚璇知他家中一切都好,並沒有自己想的什麼要緊事,便放下心。只是看著他們夫婦有些蒼老的面容,想起將至的年關和遠在宛州的雁遲,又覺悵然:「雁遲的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向三舅舅和舅母賠罪,都怪我……」

  蕭佶一聽她提蕭雁遲,當即冷下臉,斥道:「都是這小子自作自受!讓他得些教訓也好,省得過於無法無天,將來若是闖了大禍,也沒人保他。」

  他剜了一眼在旁掉淚的余氏,沖楚璇道:「這事沒連累到你就是萬幸。我就一句話,你專心顧你自己,梁王府與你而言不是正經娘家,事到臨頭也當不了你的靠山,你心裡要有數,全副力氣都用在自己身上,為自己打算,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正經。」

  楚璇知道這是肺腑之言,連連點頭,只讓三舅舅放心。

  兩人說了些話,蕭佶親自送楚璇出府,誰知拐進前院的抄手廊上,正碰上蕭鳶。

  蕭鳶如今官司纏身,躲在家裡避風頭,是比從前低調了不少,可他心裡壓根卻也沒把這官司太當回事。

  第一,他是戍邊有功的悍將,是權傾朝野的梁王次子,不可能因為一個民女就對他有什麼從重處置。

  第二,人是自殺,又不是他殺的,外頭那草民吆喝的償命一說更是無稽之談。

  因此他也沒當回事,該遛鳥遛鳥,該睡姨娘睡姨娘,日子過得好不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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