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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悶頓渾厚的一聲響。
蕭逸茫然回頭,見楚璇軟綿綿地倒在了銅鼎前。
他一愣,忙上前去將她扶起來,手觸到她的後腦,只覺黏糊糊的,拿起一看,鮮血淋漓。
高顯仁驚呼:「娘娘!」
蕭逸的手顫顫發抖,竟費了好大勁才把這『沒有幾兩骨頭』的楚璇抱起來,腳步虛浮,險些踉蹌絆倒,蒼白著臉看向高顯仁:「愣著幹什麼,叫御醫!」
高顯仁一怔,忙飛奔出去。
楚璇是被手腕上傳來的冰涼堅硬觸感硌醒的,她揉搓著眼坐起來,摸了摸額上多出來的繃帶,後知後覺地想起昏迷前的場景,腦後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她倒吸了口涼氣,一愣,發現嘴裡的團絮被拿掉了。
床幃垂落,紅穗輕曳,有低語聲從外面傳進來。
她留了個心眼,想悄悄聽外面人在說什麼,放輕了動作要下床,只覺腕上一緊,把她的身體困囿在這方寸之間。
楚璇這才看清,是一串鐐銬把自己的手鎖在了床邊的鐵桿上,那鐐銬沉甸甸的,放在手裡頗具分量,像是烏銅鑄成,質地精純,手腕處是寬沿銅環,閉合嚴實,將她的腕緊緊鎖住,除非是把手剁了,要不用鑰匙開,不然別想解開。
楚璇:……
她有些無語地仰望穹頂,心道蕭逸是瘋了嗎?
她艱難地下床,儘量地向外移,靠近繡帷,想聽聽外面在說什麼。
「貴妃不會是自己想跑……」素瓷溫雅的面上滿是疑竇。
是高顯仁把她找來的。
他得了聖令去請御醫,半途便覺這事有些麻煩,陛下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雖說心硬血冷,縝密狠戾,但那都是面兒上,並不十分可怕,最可怕的是骨子裡那股偏激扭曲。
他是個在峭壁與火海邊緣長大的人,成長之路幾乎一步一個血腳印,自小對得失異常敏感,入不得他心便罷,入了他心,一旦讓他察覺出可能會失去,就會失去理智,甚至失去本該有的清晰判斷,做出極端偏激瘋狂的事。
依高顯仁看,貴妃娘娘是正撞在了陛下的刀口上。
他思來想去,得找個人來勸勸,而最合適的人選便是素瓷郡主。
高顯熱特意避開太后身邊的耳目,尋了個藉口把郡主請出來,簡單說明來龍去脈,素瓷片刻不敢耽擱,立即就來了。
素瓷低眉回想著白天的情形,看向沉默不語的蕭逸,道:「我隨貴妃去偏殿更衣,她拉著我讓我跟她一起回宴上,若她當真早有預謀要在今晚逃跑,應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會去宴席,那她的行為不是前後矛盾嗎?」
她見蕭逸滿面頹喪,想來受打擊頗重,心中內疚:「早知道我就不該離開她,若是……」她言語一頓,想起什麼,猛地站起來:「冉冉。」
素瓷凝重道:「陛下應當嚴審那個丫頭,她絕非簡單的同謀,肯定知道的更詳細,只要撬開她的嘴,就能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還牽扯了誰。」
蕭逸擱在案几上的手指顫了顫,面色冷冽如冰。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都沒有說話,只聽繡帷內傳出窸窣聲響,對視一眼,蕭逸起身,同素瓷一起拂帳而入。
楚璇手臂被床邊鎖鏈拉扯著張開,試了各種姿勢,都無法聽清外面人在說什麼,忽見繡帷被掀開,大片燭光流水般潑灑進來,蕭逸那刺繡著燮龍紋的皂色軟靴停在她跟前。
她仰了頭,搖了搖胳膊,烏銅鎖鏈撞在鐵欄杆上,發出渾厚的聲響。
蕭逸看懂了她的意思,是想讓他給她解開,平靜且堅定地搖頭:「不行。」
第32章
素瓷上前來撥弄了幾下那鎖鏈,若是沒記錯,是大內尚工局專門打造出來的,原本的材質應當是糙鐵,材質堅硬且結構精巧,是專門用來鎖宮裡犯錯的人。
送到蕭逸這裡的自然會比尋常的金貴些,是用烏銅打造,不像糙鐵那般磨人。
素瓷緘默了片刻,把鎖鏈放回去,向楚璇使了個眼神。
她從高顯仁那裡或多或少知道些,在她來前,楚璇和蕭逸起了些爭執,大約是鬧得不愉快,不然皇帝陛下不會把這東西祭出來了。
可這個情形,解鈴還須繫鈴人,旁人說再多也無濟於事,只能楚璇自己來說。
楚璇明白素瓷的意思,心裡斟酌了一番,向著蕭逸道:「思弈,你把這東西收起來,我不會離開你,今晚的事我事先並不知情,你可以查。」
她強迫自己鎮定心神,前後回想了一邊,冷靜道:「在興慶殿的偏殿,我更衣的地方,妝檯上有個墨釉茶甌,裡面的茶被摻了迷藥,我喝下去後就暈倒了,醒來便在山下那角房裡。」
蕭逸冷凝的臉似有所動,垂眸看向她。
楚璇熟悉他的所有表情,當即感覺到希望,緊繃的內心稍有舒緩,思緒也越來越清明:「你可以審一審冉冉,還有今夜換值前曾經離崗的神策軍,雖然沒有成功把我送去,也提前被你知道,算不得精妙,但要拉扯起這樣一個局所牽扯的人必然多,不可能無跡可尋的。思弈,你可以查,清者自清,我沒有做過就是沒做過。」
殿中寂靜,燭火熒熒。
皇帝陛下的沉默猶如冷峻連綿的山巒,橫亘在跟前,密不透風,只覺連周圍氣息仿佛都凝滯住了。
素瓷耐不住,道:「這便跟我說的對上了,原本貴妃是要邀我同她一起去宴上,都是那個丫頭把太后搬出來,我們顧忌著,才沒有一同去。從事發到如今,我沒有和貴妃單獨接觸過,她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和我串供,陛下英明,應當有自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