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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原目送老鱉遠去,心裡莫名地對他生出一種好感。他感激這次相逢。換言之,他感激老鱉適時而來,使他有機會加固了整個架子,確保了老K、老虎之流最終坐以待斃的下場。

  三

  剛送走老鱉,肥原還在門口遐思,王田香突然跟個鬼似的從他身後冒出來。這是怎麼回事?他剛才不是在樹林裡嗎,何時進了屋?原來王田香看見老鱉被小兵帶回屋,估計是肥原有請。他不敢貿然從正門回來,而是繞到後面爬窗進來的。剛才肥原和老鱉的閒談,以及與胖參謀演的雙簧戲,他在牆外都聽到了,這會兒肥原該聽聽他說的。

  王田香說,半小時前大門口的哨兵給他打來電話說,他剛放進來一個收破爛的老頭,是他們部隊營區的清潔工。王田香想,這不就是老鱉嘛,就出去盯他。老鱉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背後長著大小好幾雙眼,他在外面象徵性地轉了一下就直奔後院。後院平時都沒有人影的,來收垃圾豈不是鬼話?王田香盯著他,心想這傢伙真是夠冒失的。

  他進了後院就直接去了西樓?

  差不多。

  不要說差不多,是不是?

  王田香猶豫著說:他在路口張望了下,便去了西樓。

  肥原又問:是你叫哨兵不准他進樓的?

  是王田香擔心自己做錯,說得小聲又遲疑,馬上又小心地解釋,我不知道你要見他,不敢放他進去。

  當然不能放他進去,肥原不怪罪他,反而表揚他,那邊人多嘴雜,萬一叫他看出什麼,不成了脫褲子放屁,多事了。但肥原怪罪自己,認為他太早地讓胖參謀去喊老鱉,喊早了!他批評自己,現在我們難以判斷,老鱉到底是本來就打算過來的,還是被我喊過來的。

  這有什麼不同?

  這大不同了,肥原不乏賣弄地說,如果我不喊他,他直接走掉了,我就此可以馬上放掉一個人。

  誰?

  顧小夢。

  肥原分析,老鱉今天之行的用意概不出二:一是求證假情報之虛實;二乃見機行事,看能否與老鬼取得聯絡,能聯絡最好,不能則罷。就是說,兩者以其一為主導,其二則是順手牽羊的事。

  為什麼?肥原自問自答,你們不是在他身邊泄了密,讓他有幸在路邊拾到重要情報老鬼在這裡執行公務。可畢竟是耳聽無憑,怎麼踏實得了?要眼見才能為實嘛。於是他專程而來,打探虛實。假如他只去對面樓里打探而不來這邊,你會怎麼想?看王田香一時答不上,又問他,你丟消息給他時,你說了老鬼就在哪棟樓里嗎?

  沒有。王田香果斷地說。

  那麼肥原想了想說,假如他只去對面打探而不來這邊,說明他事先知道老鬼就在那邊。可你們沒說他憑什麼知道這個的?誰告訴他的?只能是老鬼家屬。頓了頓,肥原加快了語速,老鬼家屬來過這裡,知道他們住在那裡。老鱉本該不知道的,要知道了必定是老鬼家屬告訴他的,這足以說明老鬼家屬一定也是共黨。但是那天顧小夢家來的是管家婆,飯都沒吃就被我打發走了,根本沒來這裡。所以,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排除顧小夢。

  但是現在不行,現在老鱉還沒有走到岔路口便被胖參謀喊過來了,所以你無法判斷老鱉究竟是屬於被喊過來的,還是他本來就準備過來的。說來說去,是喊早了,也許只早了一分鐘,失去的卻是一大片地盤推理餘地。

  王田香看肥原沉浸在惋惜中,勸他:其實也無所謂,反正吳志國就是老鬼,還要這些推理幹什麼。事到如今,什麼過頭的話都說了,罵了,毒手也下了,他是害怕吳志國不是老鬼了。

  肥原搖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干我們這行的證據是第一,我們現在認定吳志國是老鬼,就因為我們掌握著確鑿的證據他的筆跡。但這個證據只能證明他是老鬼,不能證明他老婆是不是同黨。再說,該到手的證據,由於自己考慮不周,弄丟了,總是很遺憾的。

  這似乎說到一種職業精神,肥原談興大發:打個比方說,兩個人下棋,即使輸贏已定,但你還是應該下好每一步棋。這是一種習慣,也正是這種良好的習慣,才能保證你當常勝將軍。今天我是糙率了一點,走錯了一步棋,本來不該這樣的。

  肥原確實感到很遺憾,纏著這件事說不完地說便是證據。他嘆了口氣,又說:話說回來,其實我們現在很需要這個證據,吳志國不肯招,這也說明我們掌握的證據不夠,起碼他認為還有抵賴的餘地。如果證據一個個的多了,他還能抵賴嗎?敢嗎?

  王田香說:他賴只有活受罪。

  你昨晚對他用刑了?得到王田香肯定的答覆後,肥原又神秘地問他,你就不怕他不是老鬼嗎?

  你怎麼有什麼新情況嗎?王田香心裡一下長了毛。

  沒有。肥原笑,是和不是,該打還是要打,我同意的,你怕什麼。

  我不怕,王田香又硬了脖子,怎麼可能不是他,肯定是他。

  這時門口哨兵打來電話,報告一個驚人的消息:老鱉沒有走!他不走幹什麼?難道還住下來不成?當然,住是不可能的,他不會這麼傻。他很聰明的,去廚房轉了一圈,認了一個人,看上去兩人倒蠻親熱的,可能是老熟人。但也不一定,那人是火頭軍兼做食堂衛生,跟他是半斤八兩,一路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半斤八兩剛認識也可能打得火熱的,何況老鱉主動幫他幹活:劈柴。劈得挺起勁的。

  他暫時不會走了,肥原作出判斷,他要等吃過午飯才可能走。

  他想和老鬼取得聯絡?王田香問。

  對。肥原說,他一定已經從火夫那邊探聽到,這些人在外面吃飯。他覺得有機會與老鬼聯絡上,就決定不走了,等著吃飯,趁機跟老鬼聯絡。

  怎麼辦?王田香指指吳志國房間,要讓他去吃飯嗎?

  四

  要!

  當然要!

  肥原分析,現在老鱉肯定不知道自己被監視,同時又急於想與老鬼取得聯絡,所以只要老鬼在他面前露面,他一定會設法跟他聯絡。起碼會有試圖聯絡的跡象,有動靜,有反應。不用說,跟誰有反應,誰就是老鬼。

  確實,老鱉現在的身份是明的,想與老鬼聯絡的心思也是明的,聯絡時可能有的一舉一動也是明的哪怕只是擠眉弄眼,裝怪貓叫,在老鬼周圍瞎打轉,亂晃悠,一切都在嚴密的監視中,漏不掉,瞞不住。可以說,現在的老鱉實際上就是老鬼的試紙,晴雨表。吳志國說他不是老鬼,到底是不是,拉出去給老鱉看一看就能見分曉。用肥原的話說:正面攻不下,可以從側面攻。

  但打開門看了吳志國的樣子,肥原知道完了,他的計劃泡湯了。一夜不見,肥原已不認識吳志國了,他成了一個活鬼!光著上身,外衣內衣都被捲起來,反套在頭上,背脊上足以用皮開肉綻來形容。下身,皮帶被抽掉了,外褲耷拉在胯下,內褲上血跡斑斑如果是女人的話,一定會使人想到剛被人強xx過。肥原本能地往後退,吩咐王田香把他收拾一下再帶出來。他沒想到王田香下手會這麼狠!

  帶出來的吳志國也沒有雅觀多少,佝著腰,跛著腳,走一步,顫一下,像從戰場上下來的敗將。臉上倒沒什麼明顯的青包或創口,這要歸功於王田香及時把他的衣服套在他頭上(這樣可免於四目相對,也不會吵著肥原),但牙床可能是被枕巾撐脫了,嘴巴始終閉不攏,呈O型,嘴角還掛著兩行血跡,看上去一副悽慘的痴相。肥原甚至沒看全一眼就揮了手,不看了,叫人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有個申訴機會,又被取消了。吳志國不從,掙扎,嘶叫,不肯回房間,向肥原喊冤。肥原走到他跟前,淡淡地說:不要叫,再叫我就叫人再堵住你的嘴。

  吳志國看胖參謀手上捏著剛從他嘴裡拔出來的枕巾,隨時都可能再塞回去,乖乖地閉了嘴,等肥原發話。

  肥原問他:剛才沒睡著吧,該知道有人來看你了吧?

  誰?吳志國一頭霧水,或者說是裝得一頭霧水。

  老鱉啊。

  老鱉是誰?我不認識我不知道什麼老鱉

  肥原打斷他:別裝了,老實說本來想給你個機會,讓你們見上一面的。但你這樣子怎麼行,老鱉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已經被我們抓了,打了,我們還怎麼抓老K嘛。所以,不行,你還得回房間去待著。

  吳志國看王田香已經要上來架他走,急忙閃到一邊,緊急呼叫:肥原長,我不是老鬼我不認識他什麼老鱉你聽我說可惜說不了了,因為王田香和胖參謀已經揪住他,捂住了他的嘴。

  總的來說,肥原覺得他和老鱉是沒緣的,好好的送上門的兩個機會,均失之交臂,無緣享用,還弄得忙忙亂亂的,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心裡一煩,口裡也渴了,他決定上樓去泡杯茶喝。另外,還要吃藥呢。

  吃了藥,肥原沒有馬上下樓,而是立在廊窗前,一邊專心呷著茶,一邊望著窗外。陽光把對面的西樓照得格外明亮,每一塊窗玻璃都閃閃爍爍的,仿如整棟樓都在細微地動,像有無數的螞蟻在搬它回家。肥原想,他們都希望回家呢。又想,他們也快可以回家了,只需吳志國一個字:招!

  可吳志國這樣子哪是招的樣?他是準備赴死的。死也不招,讓你結不了案讓你再懷疑別人讓你製造冤假錯案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樣想著,肥原對吳志國的恨變得越來越強烈、清晰,隨之頭腦也變得靈異、清晰起來,一波一波的思潮接踵湧來。

  就這樣,肥原獲得了一個靈感,頓時拔腿往樓下走去。

  五

  肥原來到西樓,與各位開了一個小會。

  會上肥原坦誠相告,他已經掌握確鑿證據,證明吳志國就是老鬼。大家要說,既然抓到老鬼了,幹嗎還不讓我們回家?肥原微笑著,和顏悅色地說,要回的,應該回,只是按程序還要耽誤一下。什麼程序?吳志國招供的程序。現在我也無需跟各位隱瞞,說句老實話,雖然鐵證如山,但吳志國還在做夢,不肯招供。他搖搖頭,顯出幾分氣惱的樣子,這就是他的不聰明,也可以說是太聰明,自作聰明!結果肯定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活受罪,作踐自己的身子骨。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到什麼山唱什麼歌,他到了地獄還在做上天的夢,你們說這是不是很愚蠢?愚蠢到家了!但是話說回來,他不招供,這事情就沒完。這是個程序問題,像文章做完了,總要落個句號。我們現在就在等他畫一個句話。

  說到這裡,肥原停頓下來,環視各位。看顧小夢欲言又止,他鼓勵她:你說,小顧參謀,有什麼話,隨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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