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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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紗,絲帛被,玉質枕,紅釉漆欄木,其間香氣縈繞,無端的讓人生出些不應該的來。

  鶯兒熟練的將紗布打結之後,拍拍手站起來:「好了。」

  溪妃側著臉看她:「你笑什麼?」

  鶯兒笑意更甚,環顧了一下四周:「溪妃娘娘與公主真是很像,嗯……心計、手段,真是不分伯仲。」

  「你什麼意思?!」溪妃冷著臉,要不是看在這丫頭救了她的命,她一定立刻將她拖出去砍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刁鑽的丫頭!

  鶯兒手指一轉,虛無的一指,道:「這個香味,王抵擋不住吧?呵……」

  溪妃臉刷地綠了,這麼淡的味道,她居然也聞出來了!在宮裡使用暖情東西是死罪,所以她一直用得很謹慎小心,她自問,這麼些年她得寵後宮少不了這香的功勞,後宮是出的地方,她是生的美,可是王室的愛,朝秦暮楚,她若不自保,便會如那些終老深宮的女人一樣可悲。

  「溪妃娘娘不用擔心,我也就這麼隨口一說,沒有其他的意思。得寵,這是娘娘的本事,手段沒有所謂。」鶯兒抱著手臂歪靠在牆邊,帶著笑意說。

  宮女扶溪妃側躺著,鶯兒的醫術了得,半月不到,大多傷口已經結疤了,她已經能小幅度的側躺著了,只是到了晚上傷口就奇癢無比,鶯兒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她,她若是癢了,她便用冰塊外敷傷疤,雖然冷得刺骨,卻終於不至於難受。她常常大發雷霆時,看著鶯兒一聲不吭的為她里外忙碌時,會有一些晃神,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關心過她,她兇惡殘暴,每個人都怕她,她太懂得關心的含義,可是看見鶯兒,她是當真有些動容的。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對本宮這樣盡心嗎?」

  「公主要求我半月之內給她一個完好無缺的你。我不過是奉命辦事。」

  「是嗎?你奉命治好我的傷,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吧,你並沒有奉命保我不難受。」溪妃有些失落。

  鶯兒笑笑,淡淡答:「娘娘想多了,我從來不關心不相干的人,娘娘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世上對自己好的,除了自己再無他人。」鶯兒側過臉,想,這個溪妃還沒有壞到骨子裡去,居然還有一點人情味,這也不枉費她整夜為她敷冰塊,其實說得沒錯,她確實不必這麼盡心,溪妃一直以為傷口癢是因為結疤的正常現象,只有她知道那是南羽麟下的毒在作祟,這麼多年,她夜夜受那毒的折磨,對那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只是動了一點惻隱之心,希望她不會那麼難受。

  「你說的不錯,不過本宮是個不喜歡欠人情的人,今日本宮在此許諾,他若有難,只要你開口,本宮定然助你。」

  鶯兒沉默許久,看著這個真情的女人,心想,說不定真有一日需要她的幫助,也好。

  殿外一陣喧譁,然後有太監通報,南羽麟來了。鶯兒看了看風風火火進門的南羽麟,低聲開口:「我記住你說的話了。」

  溪妃笑了笑,也隨著偏過頭去看南羽麟。

  南羽麟笑意盈盈的,進了大殿來,什麼也沒說先灌了一口茶,她裝得很得體,不過鶯兒還是看出了她此時很憤怒,這是她最喜歡看到的樣子,同時於她,也是最恐怖的時候了。

  她不敢造次,連忙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禮:「鶯兒參見公主。」

  南羽麟看著鶯兒,越看越覺得刺眼,轉身便是一腳踢出去,她穿著木屐,這一腳不偏不倚整踢在她胸口,當即她就痛呼出口,她倒地後,第一個反應是抬起手來護主額頭,果然,立刻一個茶杯飛了過來,茶杯砸在她的手腕,連帶著滾燙的茶水,盡數灑在她的面上。

  終究是不可遏制的慘叫出來。

  溪妃嚇壞了,幾乎從上蹦起來:「公主,公主這是做什麼?!」

  南羽麟看見鶯兒抱著臉在地上打滾的樣子了,才覺得憋了一上午的氣散了,她朝溪妃笑了笑:「沒什麼?本宮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打狗。」

  溪妃臉一陣慘白,她一動不動的看著鶯兒,只見鶯兒滿臉燙的通紅,手腕也流出血來。

  南羽麟冷哼了一聲,道:「下去吧。」

  鶯兒連忙連滾帶爬的退出去,她必須立刻去處理傷口,否則她的臉就毀了。

  鶯兒走後,大殿裡靜得可怕,溪妃像是看一個怪物似的看著南羽麟,剛才的一幕還在她腦海中不聽的回播,鶯兒的保護自己的動作非常熟練,顯然是經常都在這樣做,還有她額頭那一方青布……溪妃想像不出來,這個鶯兒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南羽麟,以至於這樣折磨她,無獨有偶,她在那一刻她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她與魔鬼做了交易,從今以後,她的人生大抵由不得她主宰了。

  南羽麟走到邊,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嚇到溪妃娘娘了,溪妃娘娘的傷勢如何了?恢復得可好?」

  溪妃點點頭:「承蒙公主照拂,本宮的傷恢復得極好,料想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下了。」

  「是嘛,那很好。本宮盼著這一日可是盼好久了。」

  溪妃低下頭,「公主有什麼需要本宮效勞的,盡避開口,本宮定當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南羽麟甜甜一笑,自帶著幾分俏皮,這樣的美佳人當真是仙女的容顏魔鬼的心,不,是修羅的心,「溪妃怎地與本宮這樣客氣呢,本宮可喜歡溪妃了,我們這樣投緣,以後就姐妹相稱吧,溪妃略長羽麟幾月,羽麟就叫溪妃姐姐吧?姐姐,你覺得呢?」

  溪妃冷笑,鬼才想要你這樣的妹妹,可面上卻掛著笑:「好呀,妹妹,這可是我李溪的榮幸啊,妹妹有什麼便說吧,我姐妹二人無需客氣。」

  南羽麟走過去握住溪妃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柔柔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妹妹只是想要和姐姐聯合對付一個人。」

  溪妃瞪大眼睛,隨即明白過來,咬牙切齒道:「南雛那?哼,不用妹妹說,本宮也會將她碎屍萬段的!」

  南羽麟不用再說什麼了,只看溪妃那雙仇恨的眼睛,她就知道從此以後寒池的日子不會好過,她拍拍溪妃的手,笑道:「是,姐姐盡避放手去做,萬事有妹妹在呢。」

  溪妃眯了眯眼睛,心想真是好聰明的女人,知道她忌憚著王,給她一個後盾,她便能高枕無憂,可惜,南羽麟啊南羽麟,你低估了我李溪,我若全意相信你了,事後你豈會留我。

  千禧殿裡,兩個美麗的女人握在一起,旁人看著怎麼也會覺得這兩人真是感情深厚,哪裡知道那美麗的笑容下藏著多少腥風血雨。

  南羽麟離開千禧殿前去後院見了鶯兒,鶯兒正在將一些亂七八糟的藥材敷在臉上,後院一地的藥瓶子,亂得不像話。南羽麟靠在門邊冷哼:「其實本宮挺佩服你的,你說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本宮毀了你那麼多次容,除了額頭,你竟然都給保住了,不簡單吶?你看你當年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頭呢,現在呢,神醫啊、武士啊、用毒高手啊,可還有你不會的東西?」

  鶯兒頂著一張慘不忍睹的臉,忍著疼冷笑:「我要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你豈會留我這麼久?」

  南羽麟像是聽了極好笑的事情,問:「你說得也對啊,本宮當初留著你只想折磨你來著,沒想到為了活著竟然能爆發出這麼大的能耐,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好奇,活著有那麼重要嗎?你不是那麼愛羽淳哥嗎?你那麼愛羽淳哥,羽淳哥都死了,你為什麼不跟著去死呢?這樣才更顯得你們愛得深啊?活著做什麼啊?你看你活得多累啊。」

  鶯兒停下手上搗騰的活,為什麼活著?為什麼非得活著?這個問題她每天都在想,她每天都在給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每天她都拼命的想,就怕沒有了理由撐不到第二天。死,死多容易啊,活著才是真的累呢。

  「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活得很累,我早該下去陪羽淳,可是,你還沒有死,你和南羽彥還沒有死,我沒有臉去見羽淳!呵……只要你活著一天,我就會努力的活著,活著看你受折磨,看著你受苦,我會把這些記下來,到時就算我殺不了你,我也能跟羽淳說,你看到了嗎?這就是報應,這就是報應!」

  南羽麟拍手:「說得可真是精彩!本宮不生氣,真的,本宮一點都不生氣,你知道嗎?本宮最喜歡看你這副咬牙切齒的摸樣,你這麼有骨氣,可是有什麼用?毒發的時候不還得來求我?呵……你盼著我和王兄受苦啊?真是讓你失望啊,你看看,我和王兄現在可是呼風喚雨快活得很呢。可憐的孩子啊……哎!」

  女人是種神奇的生物,她需要不停的去比較,只要找到別人不如自己的地方,就可以鴕鳥般的活下去,可是一旦再怎麼也不能找到這個地方,就會萬念俱灰,一個生命,從強大到毀滅,不過一瞬間的事。

  好比南羽麟,她總會在受了苦之後,毫不猶豫的折磨鶯兒,她看著她卑微的活著,為了活著做牛當馬,她便覺得其實自己過得還不錯,可是,這種感覺就像吃止疼藥,只能止一會兒,不能永久。

  南羽麟坐在轎攆上離開王宮時,不停的告誡自己,你看,多少人臣服於你呢,你是南禹國真正的王,只要你一句話,要生可生,要死可死,你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人了。可是轉身,她又看見慕容岸決然離去的背影,她的心又空落落的塌陷下去,再多的虛榮也補不了她心裡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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