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喚醒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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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苑裡,一口石井,井上一株桃花,此時桃花盛開,這座破舊的老宅子終於有了些生機,桃花飄香,鳥兒鳴叫,院裡時不時的傳出來織布機織布的聲音,和諧而美好。

  只是,機器忽地就斷了,發出難聽的滋滋聲。寒池正在院子裡幫婆婆洗衣服,聽見聲音停住了手,隨意的擦了擦,走進屋裡去。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明亮中更顯得屋裡破敗,織布機尷尬的裂成兩半,未完成的一匹麻布也被扯在兩邊,劃出難看的形狀。

  寒池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機器,忙蹲下身去檢查,想要看看機子是否還能挽救。

  婆婆這才慢悠悠的站起來,一張滿是溝壑的臉從影中側出來,似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便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寒池每每看到婆婆時,總是打心底的擔心,她這樣的身子骨,撐得到什麼時候呢。

  她彎著身子還要去搗騰,婆婆開口了:「池丫頭,來扶我出去曬曬太陽。」

  寒池為難的走過來,仍盯著機器。

  婆婆卻咧嘴笑了,道:「池丫頭,這台織布機啊已經是修不好的咯,它陪老生不知多少年了,老生一直知道它有問題,而且問題啊還越來越嚴重,可是老生偏偏就是不修理,所以你瞧見了嘛,再好的機器帶著傷工作終有一天會不堪重負的倒下的。」

  「婆婆……」寒池心裡一陣揪,她看著婆婆這孱弱的身子骨,無名的擔憂和傷感起來。

  婆婆歪著頭看她,像是看自己頑皮的孫子一般,又是無奈的嘆了嘆氣:「你這丫頭,老生說的不是我,是你啊?」

  「啊?!」寒池不明所以的看過去。

  她將婆婆扶到石桌旁坐下,自取了桌上的茶壺給婆婆倒了一杯水,這才在她對面坐下,老婆婆這才接著道:「老生已經是油盡燈枯,這把年紀了誰還在意生死啊,倒是你啊,花一樣的年紀,每日跑來守著我這個老太婆,池丫頭,很粘人呢,壞小子當年也沒有你這麼粘呢。」

  她聽到她說會死,又不可遏制的難過起來,拉過婆婆的手將頭枕上去,道:「婆婆你說我粘也不行,池兒沒有親人,自從爹爹走了以後,池兒再也不能這樣任妄為了,婆婆即便是推池兒走,池兒也不走。」

  婆婆嘆了一口氣,看向遠方,碧藍蒼穹,一絲白雲也沒有,仿似剛剛洗滌過一般,不知是看什麼看得入迷,許久她才抬起另一隻手來摸了摸寒池的秀髮,道:「你與壞小子倒是有些像,都喜歡逃避。池丫頭,婆婆活得久了,看得多了,什麼樣的人沒有遇見過,這個世間啊,沒有什麼公平可言,枉死的許多人,死時何等的慘烈,可仇家呢,活得不知多快活,老生我從來不是善類,因為這世間善類總是活不長,人生這樣短,若是老生,便一定要讓死了的人死得瞑目,沒有犯了錯還能快活這樣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寒池驚恐的抬起頭來,那一張臉已經老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眼睛也深深的窩陷進去,佝僂著身子總是穿這一身黑黢黢的外衫,寒池才認識婆婆時,總是會被她的樣子嚇到,後來慢慢習慣了,只剩下心疼,可如今,她再一次覺得面前這個方才還慈祥的老奶奶這樣可怖。

  她的眼睛裡儘是仇恨的凶光。

  可是,誰說不是呢,楚府破敗的模樣,還有柳灣河邊那一座孤墳,像是從久遠的深海里跑出來,又血淋淋的擺在面前,婆婆的話裸的揭露了她的恐懼,是的,她不止一次的在逃避,她呆著慕容岸身邊得到了開心,得到了庇佑,她竟然就忘了仇恨是什麼。

  她覺得自己快要哭了,可是眼淚還沒有蓄滿,便被面前兇狠的目光瞪回去,婆婆似乎極不耐煩了,抽回自己的手,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虧得你還曾是征戰沙場的軍人,如今,做了閨閣小姐倒還順心,楚雄怕是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兒會變得這樣無能,他為你豎起的那一束巾幗旗算是白豎了!」

  寒池愣住了,霍地站起來,不可思議的開口:「你知道我?知道我爹?你……婆婆……是慕容岸告訴你的?」

  老婆婆冷哼一聲,更顯得恐怖:「哼,壞小子長大了翅膀了,早就什麼都不與我說了,不過這九州七國還沒有什麼事是我老太婆不知道的,老生自然知道你,至於你爹嘛,老生年輕時救過你爹的命,你爹見了我還要喚我一聲姑姑,呵……池丫頭,老生不妨告訴你,你別指望誰能幫你報仇,你憑什麼認為所有人待你都會像你爹一般?再者說,世上什麼人能靠得住?沒有人是不自私的。老生若是你,便沒有心思為一個老太婆洗衣服,為一個男人愁眉苦臉。定當不擇手段報仇雪恨才是真。」

  那時候,寒池聽了婆婆一席話,只覺得五雷轟頂,可是難得的靈台清明了。寒池記憶中,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婆婆,之後能見的便是一方無字碑,可是她一直到許多年後才明白了婆婆說的那句話,她道不願意治理織布機的傷痕,其實是想看看一個滿身是傷的人究竟要撐到什麼時候才是一個頭。

  多年後寒池站在無字碑前,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她到老都是一身的仇恨,試想,在那時,也只有她,當年紅遍江湖,掀起朝政江湖大波的梅鳳仙慕容子離才能當得起。

  這個一身傳奇的女人,至於如何將朝政江湖玩弄於鼓掌又如何自廢武功甘願一身為乞丐,已是後話,不過有一點,寒池終於明白,一個人活著,需要信仰,信仰這種東西,本該是堅不可摧,可是有的人,當真不幸,信仰一再的被摧毀,慢慢的那些藏於心底的美好便越來越少,最後便只能像那張年老失修的織布機,終當不堪重負轟然倒地。

  寒池將那一席話謹記於心,卻終於還是沒有躲過命運的玩弄。

  那之後將軍府的下人們又有了話題,說自從將軍和公主圓房之後,寒池姑娘深受刺激,情大變,以前總是在屋裡期期艾艾,或是靜靜賞梅時的愁容,或是仰望蒼穹時的迷茫,每每都是所有閨閣小姐應有的愁緒,可是那之後,寒池姑娘不傷悲了,每日起不上妝,著了一件輕便的衣服便到園裡練劍,吃過午飯後她會離開將軍府,至於去幹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有人道她只是出去散心,有人道她在府外定然不會那樣簡單,也有人道她是愛上了外面的男人,每日樂不思蜀了。

  關於這樣的傳聞,寒池聽得多了自然不甚在意,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她開始轉變了,不再做一個依附慕容岸的小女子,她的人生這樣短,可是要做的事,這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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