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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最好的歷史第二天天亮,雨終於停了。我醒過來,看到滿地的人,才終於相信昨晚的事情並不是夢。有些人已經起床了,王四川不在,袁喜樂也不在,我爬起來,來到室外,又看到了久違的太陽。我舒展了一下筋骨,去找王四川,他一般不會這麼早起來,早起一定是想找機會和我商量事情。地上還非常泥濘,我找了個比較清澈的泥坑洗了臉,看到有比我起得更早的人在森林裡搖樹,樹葉可以被搖下來收集當柴,比地上浸濕的更容易曬乾。此時我卻希望那是袁喜樂,我很想看到她,和她單獨說說話,同時又有些莫名的緊張。可惜我走過去發現那是小聰明,他看上去只有十五歲,身上已經背了一大堆柴。搖樹、捆柴,做得很熟練,另一邊還有人在吆喝什麼。我聽到是老貓的聲音,但是看不到人。「東北人?」我問他,南方人對付不了這種樹,南方人燒稻糙。他朝我笑笑,並不回答,我表示要幫他背一部分柴火,他搖頭,小小的身子背著大得和他不成比例的柴堆往回走。「別理他,他個子小,可是脾氣倔得很。」我聽到一個聲音傳來,同時我看到袁喜樂從一邊的林子裡出來,正在擦頭髮。她的臉上有水珠,頭髮也是濕的,好像是剛洗完臉,女人一搞地質,都不會講究到哪裡去,但也不會像我這樣隨便找個泥坑湊合了。她走到我邊上,看到我的臉就笑了,對我道:「那邊有大點的水坑,你要不要去洗洗,我看你這幾年都沒好好洗臉。」「反正這輩子也沒指望找對象了,不浪費那個時間。」我笑道。「找對象這種事情,全靠自己的努力,自己都放棄了,人家姑娘家當然不會來遷就你。」她道,「搞地質勘探的又不是沒有女同志,你泄氣什麼,快去洗吧,我帶你去。」我跟著她走了幾步,果然前面有個清澈的水坑,我蹲下去,這次比較仔細地洗了把臉。洗完她看了看我,點頭道:「這不是好多了,男人就要精神點兒。」「怎麼精神也精神不過蘇聯飛行員啊。」我道,「你可別拿你愛人的標準來要求我。」以前,我並不敢和她這麼說話,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看到她並沒有感到不可靠近,也許是因為基地里發生的那些事情,讓我對她改變了感覺。袁喜樂有點吃驚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她用手帕擦了一下臉,「我可沒告訴什麼人,是誰告訴的你?」我笑了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沒用。」她臉紅地笑了笑:「那都是以前在蘇聯的事了,我回來以後都過去了,他也不可能來中國。」「你怎麼肯定他不會跟來?」我道,「也許他只是慢了一點。」「就算他來了,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這裡和蘇聯雖然都是布爾什維克,但是畢竟還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他來了,我只能拒絕他。」她道。「不可惜嗎?那麼出色的一個男人?」我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出色?」她好像覺得我有點好笑。我心說我真的知道,要是他不出色,我已經死在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了。「也許,在那時的我看來,他真的不錯。」袁喜樂的臉有些蒼白和無奈,「不過,越是熾熱的愛,冷卻下來就越有可能開裂。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她嘆了口氣,「我不想談這些。」說著加快了腳步把我甩在了後頭。我想追上去,卻遲疑了一下,但她走了幾步,又走了回來,盯著我道:「今天的話別講給別人聽,不管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我點頭,她看了看不遠處的木屋,又道:「這一次我們的任務非同尋常,你們最好和我們劃清關係,我儘量說服蘇振華讓你們回去。」「如果蘇振華不肯會出現什麼結果?」我問。「你們可能被劃入我們的隊伍。」她道,「但是這次的任務很危險,你們不值得冒險。」她說完指了指嘴巴,「別亂說話,我知道你的背景,但是別人不知道,有人會對你們不放心的。」然後離開了我。我理解她說的話,對於早已經知道結局的人來說,我知道她說得很正確。我看著她的背影,一直到她進入木屋,才去找王四川,後來在木屋後院找到了他,他在曬木柴,我過去幫忙,兩個人假裝認真幹活,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他聽完後說,他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但他覺得實在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與其說我們回到了過去,他覺得還不如說這些人都是山裡的鬼,特地來戲弄我們。鬼就更不可能了,我和他合計了一下,既然想不到其他理由,我們現在只能認為,我們真的已經回到了大半年前。那麼事情就變得非常複雜,因為,這支勘探隊,明顯是要找到那個洞口,如果我們編入他們的隊伍,那我們豈不是又要到洞裡去——我寧可死都不想回去,所以一定得想辦法,讓特派員蘇振華同意把我們送出去。不管是哪種情況,最重要的是活著出去。他們今天一定會商量這件事情,小聰明是發電報的,他們商量的結果小聰明一定知道,王四川就準備和小聰明套下近乎,探探口風,如果不讓我們走,那我們就得想辦法連夜跑了。這個我不內行,只能讓他去處理,王四川於是約了小聰明去打獵,我又回到屋子裡,竭力表現得正常,希望特派員能忘掉我昨天的反應。中午的時候,王四川和小聰明帶了大禮回來,那是頭鹿,用槍打的。這隻鹿肥得很,吃完後還剩下很多,王四川就讓我幫忙燻肉,我們原來準備的乾糧,根本不夠這麼多人吃的,袁喜樂他們的消耗很大,不可能再把糧食讓給我們,反而還要消耗我們的。我知道王四川打獵的目的,除了和小聰明套近乎,還同時在繼續準備我們出去時的食物。我越來越佩服這小子,能文能武,精力旺盛,除了性格衝動點兒,幾乎沒什麼大缺點,蒙古族的血統讓人不得不佩服。當天下午勘探隊開始去四周工作,只留了幾個體力沒恢復的人,我們在屋外,王四川一邊切著肉條,一邊看沒人在附近,就和我說,他打聽來,好像是要找小聰明把我們送出去,來回得一個多月,真夠遠的。具體怎麼辦好像還在商量。他說袁喜樂他們肯定不是走了一個多月從外面進來的,這附近一定有大型的據點,但他們不想我們知道,就讓小聰明帶著繞過大部隊。這樣一來,我們會以為只是一次意外的兩支隊伍相遇,不會想到背後有那麼多破事。「這正合我意,這樣我們可以找個鄉下躲一段時間,等到『我們』出發了再想辦法回去,否則沒法解釋。」王四川最後道。這一定是袁喜樂出的主意,我心中一安,忽然就想到了袁喜樂當時在洞裡被我們發現的樣子,我對王四川道:「不對,我們不能一走了之,我們一走,這些人都要犧牲了。」「對於我們來說,他們已經犧牲了。」王四川默默道,他顯然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提醒他們一下,也許會好很多。」我道。「不行。」王四川馬上搖頭,「如果我們真的是在幾個月之前,我不能想像,提醒了他們會有什麼後果。在我們的歷史裡,他們的命運已經註定了,繞過改變了歷史,那麼我們的歷史也會改變,我想像不出會是怎樣,但很可能是我們沒法接受的。這一次倖存的是袁喜樂和蘇振華,但是你一提醒,倖存的就可能是其他人。」我想了一下,忽然就毛骨悚然,確實如此,假如袁喜樂他們全部倖存了下來,我至少可以保證一點,那麼飛入深淵的計劃就一定輪不到我們,而是由袁喜樂他們參與。他們還是會飛回到大半年前,墜毀在大壩里,袁喜樂能不能在這次墜毀時倖存,很難說。我們已經經歷的歷史,算起來是我們能接受的最好的歷史。我想著袁喜樂的模樣,她的未來是一場噩夢,我可以改變這一切,但為了她,我卻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我嘆了口氣,決定妥協,我不是上帝,在這種命運面前,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五十三、計劃肉熏了一個下午,晚上袁喜樂沒宣布王四川帶來的那個消息,我並不意外,知道這種事情總要花一些時間的。在睡著之前,我在腦海里把所有的順序理了一遍。我發現我已經慢慢接受了那個前提,那就是,我們真的回到了幾個月之前。如果我按照王四川的計劃離開,那麼他們之後便會進入到洞穴里,發生一連串的意外,而在這個時間,另一邊不知情的另一個我正在等待前往這裡的調令。不過這一切也許不會這麼快就發生,我們進入到洞裡,看到地下河上「深山」的時候,飛機鏽得非常厲害,當時我以為飛機最起碼鏽了二十多年了,現在看來,那種腐朽速度應該是地下河的環境惡劣導致的。但即使這樣,我覺得也至少需要四個月時間,深山」才可能壞成那個樣子。我們是在11月中旬進洞的,在洞裡待了差不多五個月,然後飛入了深淵,飛機墜毀後,如果要讓飛機在地下河裡腐爛成另一隊「我們」見到的樣子,那麼,我們至少飛回了十個月之前。也就是說,現在我們是在1962年的夏天,現在大概是7月。那麼說來之所以氣溫這麼高,不是因為暖冬,而是現在本身就是夏天。我們在這裡已經待了一個月左右,也就是說,另一隊「我們」怎麼也要三個月以後才會來到這裡,假設袁喜樂早我們一個月進洞,那他們還需要在這裡待三個月才會進入那個洞裡。三個月,他們在這裡幹什麼呢?單純是尋找嗎?我知道洞穴就在附近,但是它被很厚的落葉層覆蓋了,在這種林子裡找幾個被落葉覆蓋的洞是十分困難的,我記得之前打獵的時候,當時就在離它很近的地方都沒有找到那個洞口。所以他們能不能很快找到那些洞口的確很難說,但,三個月時間也太長了。不說那麼久,給我這麼多人,兩個月時間,就算一寸一寸去找也該找到了。難道是,之後還有什麼事會發生?使得他們進洞推遲了?我想。難道是因為下雨?推算下來,現在已經是雨季,下雨之後,這裡的地下河會暴漲,他們即使發現了洞穴也沒法下去。對的,上游的汛期結束之前,他們可能會一直等候,等到水位降下去再進行勘探。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我在想,如果我完全阻止了他們呢?讓他們完全放棄那個計劃,比如說,在他們離開之後,把那個洞口炸毀。我可以把大壩里的炮彈運出來,那麼他們也許不會死,但那很可能形成一系列的變化,我也許沒機會被調配進這個項目,我經歷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如此一來會有一個悖論,如果是這樣,我也和這件事情沒關係了,那我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也不可能去阻止他們。他們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計劃進洞,然後遇難,而我會被調入該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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