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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現場指揮堅決不同意,一時間大家僵在了那裡。而我心中駭然,這深淵之下到底是個什麼世界,為什麼會把人都吞掉?急忙走到大壩邊上,摸著鋼繩,試圖看出什麼來判斷之後的行動,忽然感覺到不對。鋼繩在以很輕微的幅度振動,我把耳朵貼上去,耳朵是人體上感覺最靈敏的器官,確實是這樣,鋼纜在振動。有東西在順著這玩意兒從深淵下爬上來。二十八、無法參透我打了幾個響指讓大家安靜下來,讓他們也來聽,幾個人聽了以後,面色瞬間起了變化。「是什麼?」王四川問,「什麼東西在鋼繩上?」「不知道。」我滿頭冷汗,心說可能是工程兵還活著,也可能是弄死他的東西,「子彈全部上膛,給我一支。」如果是有人還活著而且順著鋼纜往上爬,那實在是太危險了,這麼大的風壓、這麼長的距離,要爬上來太困難,得有人去接他。我當時有一種衝動,抓起槍想滑下去看個究竟,但是硬生生忍住了,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某些勇氣已經消失掉了,後來是現場指揮和另一個小兵先下去,其他人把槍對準下面,要是真爬上來什麼妖怪,這幾支衝鋒鎗也夠它喝一壺的。幾十分鐘後,掛在鋼纜上的現場指揮用手電打了信號,讓再派人下去,他繼續往下,兩小時後,他們帶了一個人往上爬,上來後立刻大叫醫務長搶救。他們帶上來的是一個幾乎看不出是人的人,渾身一片漆黑,奄奄一息。醫生還沒到,我們把他平放,在場的沒人認出他是誰,他渾身一股怪味,臉上全爛了,話也說不出來,眼睛一片渾濁,很可能已經完全失明了,不時張嘴想說什麼,但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現場指揮一邊給他洗傷口,一邊眼淚下來了,大叫道:「醫生死哪裡去了?你告訴他們,一分鐘不到我斃了他!」我和王四川深受震撼,立即上去幫忙,我撕開他的衣服,對著他就叫道:「同志,堅持住!」沒想到我一說完,他忽然就渾身抖了一下,一下把爛臉轉到了我說話的方向,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領。我被他整個人扯了過去,那人恐怖碎裂的臉突然扭曲了,渾濁的眼睛幾乎要瞪了出來。他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但那種聲音別人根本沒法聽懂,但他還是不管不顧的吼了好幾聲。我忍住刺耳的感覺,湊過去仔細辨別,發現他吼的好像是「為什麼又是你」?聽起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感到很疑惑,心說這是什麼意思?一邊的醫生過來把那人抱上了擔架,其他人都跟著出去了,整個大壩上頓時只剩下我和王四川。王四川看著那深淵,滿頭冷汗的看著我說:「老吳,他說什麼了?」我搖頭,覺得自己真的有點被嚇到了,看著下邊的深淵,手有點抖,忍不住點上煙鎮定,心裡想,剛才所有人都會慶幸自己沒下去。又伸手握住鋼纜,感受著那些振動,上面還沾著那個人身上的東西。我正覺得心有餘悸,「他手裡有東西!」那些還沒走遠的人里有聲音叫到。我和王四川對視一眼,快步走過去,發現那個工程兵手裡果然攥著什麼,現場指揮半天才掰開他的手,我看見那是塊石頭。那是塊黑色墨水瓶大小的石頭,上面全是孔洞,類似一塊海綿,發出一種奇異的光澤。後來聽醫生證實那個燒傷非常嚴重的人是三連四班班長何汝平,是從他衣服里的軍官證上認出來的,才26歲,竟然救活了,但是陷入了深度昏迷,基本上這輩子也就廢了。那塊從他手裡發現的石頭,是一塊「黑雲石」,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石頭,特別是在這裡,地下河四周的洞壁全是這種岩石構成的。何汝平從那個深淵下撿到這種石頭,再正常不過。老田推測,也許當時何汝平只是在痛苦中隨手抓住一塊石頭,但是我覺得不是這樣,人在那樣的痛苦中不可能有力氣抓住一塊石頭,一點一點爬上鋼纜,他的那種行為,表示石頭一定有特殊的意義,這是何汝平用生命帶回來的關於那個地獄的線索,只是我們無法參透。至於他身上的燒傷,現在還沒有定論,傷口中既沒有強酸,也沒有高溫炙烤的痕跡,他的燒傷好像是從身體裡燙出來的。這塊石頭唯一讓人在意的地方,是石頭上的無數細孔。所謂黑雲石,是由沉澱物質經過一萬年的壓力過程形成的一種岩石,在長久的壓積作用下,這種石頭的結構不可能產生像海綿一樣的細孔。所以這些細孔應該是這裡塌方後,被空氣中的其他因素腐蝕出來的,也許和下面的濃霧有關係。老田敲開了石頭,裡面完全一樣,理論實驗方面我們完全不內行,只好由得他去研究,我們則在帳篷里等著結果。我們在帳篷里等了三個小時都沒有消息,慢慢開始不耐煩起來,幾個人開始輪番出去打聽。剛開始時老田帶著他的學生一直在做探討,後來裴青也加入了進去,只能看見他們在帳篷里進進出出,一直也沒什麼信息傳出來。裴青最近和上層走得很近,我們都沒有看到他,應該是在搞別的什麼東西,他的理論知識非常紮實,按道理一開始就應該讓他參與,但是因為他的性格,老田可能非常排斥,如今他的加入,說明老田他們的困境應該是他們那的人無法解決的。我想著就有點絕望,覺得這事情實在夠戧。果然,等到傍晚,我們得到通知:深入深淵的計劃全面暫停。二十九、深淵中帶回來的石頭吃晚飯的時候,我又想到何汝平當時的情形,忽然有點控制不住地發起抖來。我相信所有看到那副慘狀的人都會被嚇到,深淵下面一定是一個地獄一樣的地方,而我們肯定還會嘗試下去,就算這個計劃中止,也一定會是我們這樣的技術人員都犧牲以後才有可能。我想退出這個任務,卻又沒有這樣的勇氣,雖然這一切都是自願的,但是退縮意味著會有很長時間的動員和說明,在那些真正的當兵的人看來,膽怯是一個所有人都會遇到的問題,鼓勵一下就好了,營長、旅長、師長輪番轟炸,就算我是死硬派堅持到最後,真的退出了這次任務,以後回到地方這輩子也算廢了,不知道會有什麼帽子等著我,有的是人給我穿小鞋。「這個同志有點問題」,這句話可以成為任何事情的藉口,就算是分房子和拿工分,除非大家都有,否則肯定有人會鬧——這種逃兵都有,為什麼我沒有?對於這個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怕我又會因此被別人排擠。這幾乎是和性命一樣慎重的事情,根本沒法那麼輕鬆地決定。我於是想,我老爹知道了這種情況會希望我如何,也許我老爹不在乎,畢竟他吃的苦多了,這點非議對他來說是小意思,但是我弟弟一定會煩死我,他一直把我當成英雄,又是最容易受鼓動的年紀,雖然我想他最終會理解我。深淵下的情況一定是件想不出結果的事情,我知道所有人都會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誰也不會明說。王四川靠在支撐杆上,一邊給爐子添柴,一邊自言自語:「你們說,那下面會不會是熔岩灘子,人一到下面就燒傷燒死?」「明火熔岩亮度那麼高,下面應該很亮才對,上升的熱氣會翻動霧層,不會這麼平靜。」有人走進來接話,我看見是裴青,他從老田那邊回來了。我們立即問有什麼進展,他搖頭嘆了口氣:「沒有,我回來吃飯。」說完繼續道:「倒有可能是地熱,這裡很可能有大量地熱源,地下河水灌進這些地方,變成高溫蒸汽噴出來,那種氣體只要碰到馬上就會皮爛肉消。」「但是何汝平為什麼要撿塊石頭回來呢?」王四川搖頭表示太難理解。「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裴青道,「我看早先的日本人也可能只是嘗試下去,並沒有成功,那電台也許是他們用降落傘空降下去的,我們是在浪費時間。」幾個人都嘆氣,這個可能性乍一看是存在的,何汝平準是想告訴別人,那下面是一個沒有任何人可以生存的地方,這樣我們也許最後退縮的時候心裡會好過一點。但是我也明白這並不成立,要推翻這個猜測很容易,因為安置在深淵裡的發報機已經孤獨地工作了十幾年,它需要一個非常穩定的電源。我相信以當時的技術,下面肯定有一個小型的水力發電系統,只有水利系統能工作幾十年不需要任何維護。深淵下是可以生存的,問題是我們沒有摸到門道,何汝平的那塊石頭,可能是我們唯一的線索。可是在什麼情況下,會有人認為我們看到這塊石頭將會有所啟發?石頭本身沒有任何問題,非常常見和普通,既沒有多出什麼難解的東西,也沒有缺少什么元素。「也許他們應該查查,石頭上原來應該有,現在卻沒有的東西。」裴青道,「很多時候人往往著眼於多了什麼,而沒有注意少了什麼!」這倒也是種方向,從下面上來的石頭,應該有哪些必然的特徵呢?「何汝平是個工程兵,我覺得應該想這些,他不了解地質勘探,他只懂工程那一套。」我想著就道。王四川馬上說了句你個傢伙說得有道理,接著拉開帳篷,把外面站崗的兵叫進來。外面的兵有些惶恐,估計是以為我們要他下去,進來的時候臉都綠了。我問道:「你幾歲了?哪個連隊的?」這個小兵道:「我叫龐鐵松,十八歲。三連的。」和電影裡演的不一樣,他看上去沒有革命的大無畏精神,反倒有些發抖。正在恐懼的我們看到他這樣故作鎮定,有了些安慰,但也不想戲弄他,王四川道:「你是什麼類型的工程兵,和汝平一樣嗎?」龐鐵松的面色更加蒼白,但還是敬禮:「一樣!」王四川讓他坐到我們中間,遞給他一根煙,問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們工程兵看到石頭想到的是什麼?」「頑強!堅定!永不放棄!」他一本正經道。我心說難道何汝平撿起這塊石頭想告訴我們要頑強堅定永不放棄嗎?那他的精神境界該有多高,在那種環境和痛苦下不可能有人會想到這些。王四川罵道:「放屁!這裡不是政治課,少給我扯這些,給我好好說。這邊,這邊,這邊。」他比畫了一下,意思是周圍的洞壁,「你看到這些石頭會想到什麼?」龐鐵松想了想,有點不敢回答,王四川看自己嚇到他了,立即換了一副和藹的上級視察嘴臉,把帳篷的帘子放下來,對他和顏悅色地道:「說吧,這是內部會議,誰也不會說出去的。別人不會知道你說了什麼。」龐鐵松這才挺了挺腰板,支支吾吾道:「報告首長,我一看到這裡的石頭,想到崑崙山挖山洞時候,我想,要是那裡也有這麼大的洞,我們該多省事。」我和王四川面面相覷,確實如裴青說的,工程兵的思維和我們是不同的,這和工作經歷有關係。王四川於是試探地問道:「那如果你看到一塊從山石上敲下來的時候,你會想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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