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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你去一次?」我試探著問六耳。

  六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去。」

  「哎呀,你這個……」我正轉著眼珠想法子勸六耳,他打斷我說:

  「實在是不能去,別的不說,你覺得我這副樣子能行?」

  「怎麼不行,刮乾淨了就……呃,好像是不行。」我這才想到,母親看兒子是怎麼個看法,那可和路人大不一樣,六耳多出來的那麼多毛孔能瞞得過去?

  「要不,嘿嘿……」

  「幹什麼笑成這樣?」六耳狐疑地看著我。

  「那就我去,雖然早了點,現在也已經有個別店家開始賣中秋月餅了吧。」

  「現在才什麼時候,七月底啊,還有一個多月。你不會是想去送月餅還謊稱是我買的吧?」

  我敲了他腦袋一下,現在我們的關係似乎又回復到剛認識時那樣隨便了。

  「你不該送嗎?中秋佳節,自己不去要我去送,有我這麼好的朋友你真該燒高香。」

  於是,第二天買了月餅,趁她晚上上班前送過去,借用衛生間上廁所的時候在梳子上扯幾根頭髮,就完成任務了。

  看起來很輕鬆,其實也挺辛苦的。游芳這次活脫脫像一個想死兒子的媽。雖然六耳自己不送讓我送說明他心裡還存著芥蒂,但買了月餅說明兒子總算還是想到她,這讓她比什麼都高興。

  游芳拉著我問了一大堆關於六耳的問題,我斟酌著小心回答,許多時候要編出完美的謊言,很費心思的。

  如果她知道月餅是我買的,肯定大失所望。不過我看六耳的樣子,或許我做了件他不好意思提出來的事情。

  離開的時候游芳還讓我常去玩。我心裡知道,她是想我常把六耳的情況告訴她罷了。她想通過我這個中間人和兒子拉近關係。

  楊華那裡有了消息,他給我介紹了個人,原來是刑警大隊的心理顧問,現在退休在家。當時這宗大案子,他也幫著做過案情分析。

  這個人叫王茂元,楊華以往寫大稿的時候,常常詢問他罪犯的心理問題,和他挺熟。楊華告訴我,王茂元在市局裡相當受敬重,人脈很廣,讓我先去找他了解情況,需要看當時的卷宗的話,由王茂元出面也方便。

  楊華告訴我的當天晚上,我就和六耳一起,到王茂元家拜訪。

  他住在楊樹浦路上,一幢老房子的二樓,離提籃橋很近,不知是否公安局分配的住宅。

  王茂元六十出頭,看上去一米七五左右,在他的年紀,算是相當魁梧的了。他老伴熱心地端茶送茶點,然後給我們關了門,到隔壁屋看電視去了。她已經習慣了有人到家裡找老王談公事。

  這間會客室其實就是王茂元的書房,不僅書櫃裡塞滿了書,好幾處地方,書就直接堆在地上,歪歪扭扭摞起老高。

  我還沒開始說話,六耳先捅了捅我,示意我往某一個方向看。

  那裡只有一堆書,並沒有其他特別的。

  我覺得這樣不太禮貌,用眼神示意他。

  「那堆書……」六耳說。

  王茂元隨著我們的目光轉頭望過去,這個時候書突然嘩地塌下來,散了一地。

  「……要倒了。」幾乎在同時,六耳說了後三個字。

  「哎呀,不好意思。」王茂元說了一聲,忙站起來跑過去整理。

  我和六耳當然不能看著主人忙,也過去幫個手。這堆書倒的時候把旁邊兩堆也撞翻一大半,手忙腳亂搞了好一陣。

  「你怎麼知道要倒?」我抽空輕聲問六耳。

  「感覺。」六耳一臉神秘狀。

  把書堆好,賓主重新落座。

  王茂元擦了把額上的細汗,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客人一來就讓你們幫著做事。」

  「這麼點小事,應該的。」

  這麼忙活一陣,我們之間的距離頓時拉近許多。

  「你們是想了解『4·23』強姦集團的事吧?」王茂元說。

  「『4·23』強姦集團?」

  「呵呵,只是個叫法。因為最早的一宗案子,是發生在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三日,就這麼叫了。」王茂元露出回憶的神色,有段時間他的眼神不知望向哪裡。我和六耳都知趣地沒打擾他。

  「唉,」王茂元重重嘆了口氣,「隔了這麼些年,又有人提起那宗案子啦。我是搞心理研究的,原本搞社會心理學,調進市公安局,又開始兼搞犯罪心理學。幾十年下來,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案犯,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4·23』強姦集團這個案子。

  「說是集團,其實案犯互相之間沒有關係的。從八O年開始,上海的強姦案發生率就開始上升,到了八一年春夏之交,局裡接報的強姦案數量更是急劇上升。那年的四月二十三日,一個女大學生被強姦後跳樓自殺,市局決定嚴打流氓強姦案件,可是案發率非但沒下降,反倒節節攀高,許多慣犯不計後果地瘋狂作案,根本沒有躲躲風頭的意思。一直到八二年這股勢頭開始下降,我們共抓了近百個強姦案犯。」

  「這麼多!」聽到這裡我不禁咋舌。

  「是啊,你可以想像在那麼長一段時間裡公安機關的壓力有多大。對大多數的強姦案犯來說,倒並不很難抓,問題在於抓了一個又冒出來兩個,抓不勝抓。所以很快出台了加重量刑的辦法,希望可以震懾犯罪分子,可收效甚微。我們對抓到的案犯進行了大量的審訊,原以為這麼大規模的作案,彼此之間應該有所聯繫……」

  說到這裡,王茂元看了我倆一眼:「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有些事當時老百姓不一定清楚,現在說已經沒關係了。當時,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八個省加一個直轄市,都大規模爆發了強姦案。我這樣說你們聽著可能有點怪,像流行病似的,但當時就是這麼個情況。每個省都抓了大批的強姦犯,但強姦案還在不斷發生。更怪的是,在八二年六七月份,上海的強姦案開始減少的時候,這些省也在同步減少。要知道,各個地方的打擊力度、案發情況都有所不同,這種時間上的同步是非常奇怪的。」

  我聽直了眼,這還真是奇案,沒想到上海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所以,最初我們就判定彼此之間有聯繫。因為規模太大,涉及的地方太多,又是南方的省市,所以上面甚至懷疑是對岸來搞的破壞,有更深的政治意圖在裡面。可是,隨著抓住的案犯越來越多,對每個案犯都進行了非常深入的調查,卻完全找不出彼此之間的關聯。」

  「真的沒有一點聯繫?」我皺著眉問。

  聽王茂元這麼一說,誰都會覺得其中必有關聯的啊。

  王茂元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們的刑偵人員就是不信沒聯繫,一審再審,從各個角度進行心理突破。可到頭來根本就沒什麼讓你突破的,自然一無所獲。從職業、家庭背景到可能接觸的人,都基本沒有交合點。別說他們都是沒有經過反刑偵訓練的普通人,就算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間諜,即便死不招供,也不可能不露出疑點。而且,不是一個兩個,僅上海就上百,所有地方加起來案犯高達四位數。把這麼多人組織起來不可能沒有馬腳,那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最後只能承認,一切都只是巧合。」

  「巧合?」我心中不以為然,而六耳就直接把我想的說了出來:

  「很多事情以巧合作為結論,只因還沒有找出其中隱藏的聯繫吧。」

  雖然我心裡認同六耳的話,但他這麼說也太不給主人面子了。我瞪了他一眼,說:「別胡說,那麼專業的刑偵人員都沒線索,多半就是巧合。這世上巧合的事情也是很多的。」

  王茂元笑道:「要是沒有懷疑,我也不會這麼多年來耿耿於懷了。在那時候,雖然調查的結果出來了,但也有許多人不能相信,所以才把我這個做心理分析的特別調入專案組,對案犯的心理進行研究,希望在這方面找到突破口。」

  「那您的研究有突破嗎?」我這樣問著,其實也沒抱希望,王茂元都說了,這件事的疑點他至今都沒找到答案呢。

  果然,王茂元搖頭說:「沒找到答案,疑惑倒是越來越多了。像你們要找的張金龍,他是重犯,我也對他進行過研究。你們來之前,我還找出了當年的筆記。」

  他拿出一本很普通的黃皮工作手冊,紙張也已略略發黃。

  本子有一頁折了小角,王茂元翻到這頁,遞過來。

  六耳接過本子,我偏過頭,上面密密地寫滿了字——

  張金龍是1958年生的,他在學校的表現相當出色.可以說品學兼優,他中學的老師對他印象深刻。以那時的標準.他的思想是很過硬的。1977年張金龍應屆高三,趕上了恢復高考,考進了上海某名牌大學建築系。大學期間,他開始與就讀於北京某大學歷史系的高中同學王某談戀愛,雙方定期通信,感情發展穩定。不料1981年5月底,就在他畢業前夕,他突然狂性大發,接連在大學校園內jian污郭某和游某兩位學生,然後出逃。一個月後被逮捕歸案,在此期間他又犯下十七宗強姦和三宗強姦未遂案。

  正在努力辨認筆記上字跡的六耳突然抬起頭看著王茂元,問:

  「那個被jian污的女學生游某,叫什麼名字?」

  「這個,雖然過去這麼多年,照規定是不能透露被害人具體姓名的。」

  「是不是叫游芳?」

  「王老,我這位朋友的母親,很可能是張金龍強姦案的受害者,她就叫游芳。」我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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