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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三人商定輪流守夜,在吊腳樓中簡單鋪了一床衣當做床被,我見四眼和胖子紛紛睡去,就點起了火把,想去外頭的墳場子裡轉幾圈,調查一下。翡翠原本趴在走道裡頭,一看我裹起外套要出門,很有靈性地朝我晃起了尾巴。這傢伙倒是不怕生,才一會兒的工夫居然就認得我了。它站起身來,幾乎要頂到我的下巴,黑漆漆的眼睛裡頭充滿了期待的光芒。  「怎麼?想遛遛?」  它齜開了嘴巴,朝我直哈氣,像是在對我的提議表示歡迎。我一想也難怪,白眼翁這把年紀了,平日裡就算有時間遛狗也走不出多遠。翡翠這麼大的個頭,整天窩在小墳場裡是夠委屈的。今天正好有空帶它四下轉轉,順便聯絡一下感情也好。翡翠身上並無鏈條或是繩索,它與白眼翁獨居山林,想來早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根本不需要那種無謂的枷鎖。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朝著遠處甩了出去,翡翠立刻飛撲而去,樹枝尚未落地已經被它一口咬了下去,咔嚓一聲碎成了粉末。它似是有些惱火,回頭看我。我連蹦帶跳從吊腳樓上跑了下來,領著翡翠一路沿著墳頭間的空隙遛起了彎。這畜生極通人性,只跟在我左右跑前跑後,也不走遠。我一邊走一邊觀察墓碑上的文字,確定是苗族人家無疑。這片墳場占地面積不小,走了半個多鐘頭,才漸漸到了盡頭。我對翡翠說:「野撒夠了,咱們該回去,你主人還病著,萬一發起瘋來亂跑,那可不好辦。」  翡翠嗚嗚了幾聲,似乎還沒跑夠。我只好威脅它說:「再不回去,等白眼翁醒了,我可要告狀了。」翡翠一聽這話,耳朵頓時耷拉下來,沖我呼了一聲,轉身朝吊腳樓方向走去。我暗笑了一下,準備摸摸它的脖子以示安慰。剛一抬手,就見它猛地回過頭來,眼睛中射出兩道駭人的精光。我心中一驚: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這狗東西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難道是要在這裡啃了我當宵夜?  翡翠露出了尖牙,哼唧了幾聲,兩隻前爪猛地一蹬,丟下我飛快地向凸嶺底下奔去。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一邊追著它往下跑,一邊喊它的名字。可翡翠跟瘋魔了一般,一個勁地朝山下沖了過去。我撒開了腳丫子一路狂追,差點沒背過氣去,兩條腿的到底是跑不過四隻爪的,沒多大工夫,翡翠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渾身冒出了冷汗,心想它要是真這麼回歸大自然了,我回頭該拿什麼賠給白眼翁才好。  翡翠甩下我,徑直朝著撫仙湖方向跑去,那四隻大掌猶如擎天巨柱,別提跑得多歡快。我追得都快喘不上氣了。沒多會兒工夫,就聽見前頭傳來了人的慘叫聲。第二十章 楊二皮(1)  我心說壞了,翡翠要傷人,可轉念一想,這地方不是沒人嗎?這年頭難道連鬼也怕狗?我一邊疾呼翡翠的名字一邊拼了命地往湖邊趕,越跑越覺得不對勁。現在月滿星稀正是漲潮時刻,湖岸附近陸續出現了許多腳印,漸漸地又有一些木工材料出現在我視線之內。我正好奇,就隱約看見湖堤上有人舉槍,翡翠渾身的毛髮都豎立起來,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吼叫。看來這些外來人是將突然出現的翡翠當做了山中猛獸,兩邊都進入了高度緊張的備戰模式。我一看這場面,知道喊死了也是白搭,立刻掏出了手槍,對著天空連續放了幾聲。  這招果然管用,兩邊都被嚇了一大跳。翡翠發覺是我,頓時變得歡快起來。那幾個站在湖堤上的人可能沒想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也會有人。他們遠遠地衝著我喊:「我們是路過的商人,這,這東西是你養的嗎?」  我知道他們手中捏著槍,絕非普通行商走道的人,於是一邊裝出和藹好客的樣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朝他們靠近:「啊,各位好興致,這麼晚了,散步啊?哈哈哈,天氣不錯呀!」等到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楚彼此的樣貌之後,其中一個握槍的人忽然抬手指著我喊道:「是你,胡八一!」  我心中一驚,心說天高皇帝遠的,莫不是政府已經對我下了跨省通緝令,怎麼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還能有人認出我來?那個握槍的人一看見我,情緒就有些失控,他腦袋上頂著帽子,看不太清表情,身體不斷地打戰。我問:「這位大哥,咱們見過?」  他結巴了一會兒,大叫:「掌柜的不好了,馬幫的人追上來了!」說完抬手就向我射擊。我本來就對這幾個人心存防備,他這一下來得剛好,我順勢兩手一撈,將他的手臂緊緊揪住,一手扣住了他的小臂關節,一手扭住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就繳了他的武器。他的同伴想上來幫忙,卻被翡翠猛地撲在了腳下。  「你們是什麼人?」  「別,別裝蒜了。我們是楊老闆的人,咱們先前在馬幫同吃過一鍋飯,你,你他媽的裝什麼相!」  我甩了他一耳光,然後又拎起來仔細辨認了一下,果然是楊二皮那兩個手下。聽四眼說楊二皮趁著起霧的時候,將他的人馬和貨物統統拉走了,不知道在籌備什麼陰謀,哪曾想現在卻被我在撫仙湖岸上,逮了個正著。我猶豫著要怎麼辦,卻見那個被翡翠壓在爪下的夥計哭饒道:「胡爺,您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是偷逃出來了,要是被掌柜的抓住……」  我不解道:「跑?你們跑什麼,楊二皮他人呢?」  戴帽子的夥計冷笑:「哼,事情弄到這一步我們也不打算裝了。實話告訴你,楊二皮這次惹了不該惹的人,他算是走到頭了。我們兄弟不願意跟著他去島上送死,所以,所以就偷偷跑了。他此刻,人就在湖堤底下。」  「我問你們,他來撫仙湖到底是幹嗎,你們知不知道?那些貨箱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  「我,我說了,你就放我?」  「哪那麼多廢話,我家狗可餓著肚子呢,你要是再吞吞吐吐的,我可拉不住它。」  「我說,我說。」被踩住的小子,一看見翡翠滿口的尖牙差點被嚇死。他白著臉說,「那十口箱子,有一大半是我們槽幫的東西,裡頭是船料,掌柜的來之前選了一艘快船,我們要送的箱子只有三口,說,說是要送到撫仙湖上的大孤島。可我聽馬幫里的人說,島上鬧鬼。胡爺,之前發生過什麼,你我都記得,這,這太可怕了。求求您,放我們兩個一條生路。楊老闆要的船已經組裝好了,等他睡醒就要拉我們去送死啊!」  我聽得霧裡雲里,只知道楊二皮早就準備,連登島的船具都已事先備好了,難怪他要將運貨的重任託付給阿鐵叔。這種危險的工作,想來也只有在茶馬古道上行走過的養馬人才敢接手。我又問他們後來有沒有碰上過阿鐵叔他們。兩人搖頭,說他們是今天早上抵達,幹了一天的活,方才快船完工了,趁著楊二皮打盹兒的工夫,他們才逃了出來。  「自從接了這單生意,掌柜的越來越奇怪,他,他現在渾身冒膿,咳嗽起來還會吐出青色的小魚。太可怕了,您讓我們走吧,要是被他抓回去……」  那傢伙正說著,臉色忽然一下子轉青,他看著我身後頓時打住了話頭。我回頭一看,夜色中只見一道骷髏一樣的身影悄然降臨到我們身旁。  「楊老闆?」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人,就是前幾日那個肥頭大耳的槽幫總把子楊二皮。第二十章 楊二皮(2)  楊二皮的出現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他帶著人馬脫離了大部隊,自己開往撫仙湖。阿鐵叔說要追,可眼下湖岸上只剩楊二皮和他那幾個倖存的夥計,大部分木箱已經拆封,地上到處橫散著木料和鐵器工具。與先前相比,楊二皮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身皮骨像被剝去了一般,瘦的只剩一副乾枯的骨頭架子。他的臉色極差,透著一股青紫之氣。當下一看見我,像是見了鬼一樣直哆嗦,哪還有半點槽幫巨頭的威風。  他那幾個小弟各個灰頭土臉,要不是先前在馬幫里大家相處過一段日子,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群人就是當日囂張跋扈的槽幫夥計。  我安撫了翡翠,走到楊二皮面前。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今天叫你撞見了,是我自己作孽。怎麼鐵鍋頭叫你來的?呵呵呵,也好,也好。」  我看著滿地的木工船料,問他這是準備幹嗎。楊二皮推了我一把,沒好氣地說:「送貨,把這幾箱貨送上島去。既然事情都鬧到這一步,再這麼瞞著掖著也沒啥大意思。你先前不是見過我發病的模樣嗎,那是有人在我身上下了蠱。我在信上也提過,如果無法準時將這幾口黑木箱子送到指定的地點,我,我這條老命就算交待了。眼下還有四個鐘頭天就要亮了,期限一到,我就會全身腫脹死得無比悽慘。真想不到,我在人世間最後見到的,居然會是你這個臭小子。」  翡翠似乎十分厭惡楊二皮,一直蹲在我身旁,衝著他齜牙咧嘴。我問楊二皮他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怎會遭如此毒手。他搖頭:「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拼了老命,想出這麼一個法子,好不容易把船搭好了,想將貨物送到島上去。可你看看,就憑這幾個廢物,等船開到大孤島上,我也早就爛透了。哎,作孽啊!先是在山上折了人手,到了湖邊上,又沒人能駕船。天要亡我,天要亡我。」說著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不斷地有綠色的黏稠物從他口中吐出。原本守在他邊上的兩個夥計見此,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其中一個脫下了帽子,扭捏道:「掌柜的,你看,天,天都快亮了,船也可以下水了。我,我們是不是……」  「想走?咳咳咳,咳咳咳!」  我聽楊二皮咳得肺都快震出來了,忙上前扶住他,給他順氣。楊二皮也不知是怒是悲,拖長了嗓子大吼:「滾,你們都滾。只當我沒你們這樣的兄弟。混吃等死的窩囊廢,關鍵時刻,一個都靠不住。」  另一個夥計被他這麼一吼,幾乎要哭出來:「掌柜的,掌柜的您別惱,我們也是有妻小的人,一路上,一路上死了這麼多人,我們,我們實在是……」  「你跟他解釋什麼,」那個脫了帽子的夥計索性硬下臉來。他摔下手中的鐵錘對楊二皮說,「我們一班兄弟跟著你出生入死,肉是你吃,酒是你喝。我們有什麼,分到手的那點錢,連老婆孩子都快養不起了。這趟出來,折了那麼老多人,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又想叫我們替你去什麼鬧鬼的島上送死。我呸,現在船也給你裝好了,咱們仁至義盡,以後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兩清了!」  楊二皮怎麼也沒料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人會如此絕情,他想罵想打,可身體實在是撐不下去了,要不是被我扶著,他幾乎要癱倒下去。那兩人見他臉色越發難看,也不敢等,將隨身的行李往肩膀上一甩,扭頭就跑。我想攔都攔不住。楊二皮被氣得幾乎要吐血,掛在我身上咳嗽了老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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