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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來拉芭瑪島之前,每一個人都對我們說,加納利群島里最綠最美也最肥沃的島嶼就是拉芭瑪,它是群島中最遠離非洲大陸的一個,七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大部份是山區,八萬多的人口,卻有松木,葡萄、美酒、杏仁、芭蕉和菜蔬的產品出口。這兒水源不斷,高山常青,土地肥沃,人,也跟著不同起來。

  一樣是依山臨海建築出來的城市,可是它卻給人無盡優雅、高尚、而殷實的印象。這個小小的城鎮有許許多多古老的建築,木質的陽台窗口,家家戶戶擺滿了怒放的花朵,大教堂的廣場上,成群純白的鴿子飛上飛下,凌霄花爬滿了古老的鐘樓,雖然它一樣的沒有高樓大廈,可是在柔和的街燈下,一座布置精美的櫥窗,使人在安詳寧靜里,嗅到了文化的芳香,連街上的女人,走幾步路都是風韻十足。

  我們帶了簡單的行李,把車子仍然丟在丹納麗芙,再度乘船來到這個美麗的地方。

  其實,運車的費用,跟一家清潔的小旅館幾乎是相同的。我們投宿的旅社說起來實是一幢公寓房子,面對著大海,一大廳,一大臥室,浴室,設備齊全的廚房,每天的花費不過是合新台幣三百二十元而已,在西班牙本土,要有這樣水準而這麼便宜的住宿,已是不可能的了。

  我實在喜歡坐公共汽車旅行,在公車上,可以看見各地不同的人和事,在我,這是比關在自己的車內只看風景的遊玩要有趣得多了。

  清晨七點半,我們買好了環島南部的長途公車票,一面吃著麵包,一面等著司機上來後出發。

  最新型的遊覽大客車被水洗得發亮,乘客彼此交談著,好像認識了一世紀那麼的熟稔,年紀不算太輕的老司機上了車,發現我們兩個外地人,馬上把我們安排到最前面的好位子上去坐。

  出發總是美麗的,尤其是在一個陽光普照的清晨上路。

  車子出了城,很快的在山區上爬上爬下,只見每經過一個個的小村落,都有它自己的風格和氣氛。教堂林立,花開遍野,人情的祥和,散發在空氣里,甚如花香。更令我們驚訝的是,這個被人尊稱為唐·米蓋的老司機,他不但開車、賣票、管人上下車,還兼做了民間的傳信人,每經過一個山區,他就把頭伸出窗外,向過路的村人喊著:“喂!這是潢兒子的來信,那是安東尼奧託買的獎券,報紙是給村長的,這個竹籃里的食物是寡婦璜娜的女兒托帶上來的。”

  路上有等車的人帶著羊,掮著大袋的馬鈴薯麻袋,這個老司機也總是不慌不忙的下車去,打開車廂兩邊的行李倉,細心的幫忙把東西和動物塞進去,一邊還對小羊喃喃自語:“忍耐一下,不要叫,馬上就讓你下車啦!”

  有的農婦裝了一大蘿筐的新鮮雞蛋上車,他也會喊:“放好啊!要開車啦,可不能打破哦!”

  這樣的人情味,使得在一旁觀看的我,認為是天下奇觀。公平的是,老司機也沒有虧待我們,車子尚未入高山,他就說了:“把毛衣穿起來吧!我多開一段,帶你們去看國家公園。”

  這個司機自說自話,為了帶我們觀光,竟然將車穿出主要的公路,在崇山峻岭氣派非凡的大松林里慢慢的向我們解說著當前的美景,全車的鄉下人沒有一個抱怨,他們竟也悠然的望著自己的土地出神。車子一會兒在高山上,一會兒又下海岸邊來,每到一個景色秀麗的地方,司機一定停下來,把我們也拖下車,帶著展示家園的驕傲,為我們指指點點。“太美了,拉芭碼真是名不虛傳!”我嘆息著竟說不出話來。

  “最美的在後面。”唐·米蓋向我們眨眨眼睛。我不知經過了這樣一幅一幅圖畫之後,還可能有更美的景色嗎?

  下午兩點半,終站到了,再下去便無公路了,我們停在一個極小的土房子前面,也算是個車站吧!

  下車的人只剩了荷西與我,唐·米蓋進站去休息了,我坐了六小時的車,亦是十分疲倦,天空突然飄起細細的小雨來,氣候帶著春天悅人的寒冷。

  荷西與我離了車站,往一條羊腸小徑走下去,兩邊的山崖長滿了蕨類植物,走著走著好似沒有了路,突然,就在一個轉彎的時間,一片小小的平原在幾個山谷里,那麼清麗的向我們呈現出來,滿山遍野的白色杏花,像迷霧似的籠罩著這寂靜的平原,一幢幢紅瓦白牆的人家,零零落落的散布在綠得如同絲絨的糙地上。細雨里,果然有牛羊在低頭吃糙,有一個老婆婆在餵雞,偶爾傳來的狗叫聲,更襯出了這個村落的寧靜。時間,在這裡是靜止了,好似千萬年來,這片平原就是這個樣子,而千萬年後,它也不會改變。

  我再度回想到那幅令我著迷了的油畫,我愛它的並不是它的藝術價值,我愛的是畫中那一份對安詳的田園生活的憧憬,每一個人夢中的故鄉,應該是畫中那個樣子的吧!荷西和我輕輕的走進夢想中的大圖畫裡,我清楚的明白,再溫馨,再甜蜜,我們過了兩小時仍然是要離去的,這樣的悵然,使我更加溫柔的注視著這片杏花春雨,在我們中國的江南,大概也是這樣的吧!

  避秦的人,原來在這裡啊!

  女巫來了

  車子要到下午三點鐘再開出,我們坐在杏花樹下,用手帕蓋著頭髮,開始吃帶來的火腿麵包,吃著吃著,遠處一個中年女人向我們悠閒的走來,還沒走到面前,她就叫著:“好漂亮的一對人。”我們不睬她,仍在啃麵包,想不到這個婦人突然飛快的向我撲來,一隻手閃電似的拉住了我的頭髮,待要叫痛,已被她拔了一小撮去,我跳了起來,想逃開去,她卻又突然用大爪子一搭搭著荷西的肩,荷西餵、餵的亂叫著,刷一下,他的鬍子也被拉下了幾根,我們嚇得不能動彈,這個婦人拿了我們的毛髮,背轉身匆匆的跑不見了。“瘋子?”我望著她的背影問荷西,荷西專注的看著那個遠去的人搖搖頭。

  “女巫!”他幾乎是肯定的說。

  我是有過一次中邪經驗的人,聽了這話,全身一陣寒冷。我們不認識這個女人,她為什麼來突襲我們?搶我們的毛髮?

  這使我百思不解,心中悶悶不樂,身體也不自在起來。

  加納利群島的山區,還是請求男巫女巫這些事情,在大加納利島,我們就認識一個住城裡靠巫術為生的女人,也曾給男巫醫治過我的腰痛。可是,在這樣的山區里,碰到這樣可怕的人來搶拔毛髮,還是使我驚嚇,山谷的氣氛亦令人不安了,被那個神秘的女人一搞,連麵包也吃不下去,跟荷西站起來就往車站走去。

  “荷西,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在車上我一再的問荷西,摸摸他的額頭,又熬了六小時,平安的坐車回到市鎮,兩人才漸漸淡忘了那個可怕女人的驚嚇。

  拉芭瑪的美尚在其次,它的人情味使人如回故鄉,我們無論在哪兒遊歷,總會有村人熱心指路。在大蕉園看人收穫芭蕉,我羨慕的盯住果園農人用的加納利特出的一種長刀,拿在手裡反覆的看,結果農人大方的遞給我們了,連帶刀鞘都解下來給我們。

  這是一個美麗富裕的島嶼,一個個糖做的鄉下人,見了我們,竟甜得像蜜似的化了開來,如有一日,能夠選擇一個終老的故鄉,拉芭瑪將是我考慮的一個好地方。住了十二天,依依不捨的乘船離開,碼頭上釣魚的小孩子,正跟著船向甲板上的我們揮手,高呼著再見呢!

  回家

  在經過了拉芭瑪島的旅行之後,荷西與我回到丹納麗芙,那時嘉年華會的氣氛已過,我們帶了帳篷,開車去大雪山靜靜的露營幾日,過著不見人間煙火的生活。大雪山荻伊笛是西班牙劃歸的另一個國家公園,這裡奇花異糙,景色雄壯,有趣的是,這兒沒有蛇,沒有蠍子,露營的人可以放心的睡大覺。

  在雪山數日,我受了風寒,高燒不斷,荷西與我商量了一會兒,決定放棄另外一個只有五千人的島嶼伊埃蘿,收拾了帳篷,結束這多日來的旅程,再乘船回大加納利島的家中去休息。過了一星期,燒退了,我們算算錢,再跟加納利本島的人談談,決定往上走,放棄一如撒哈拉沙漠的富得汶都拉,向最頂端的蘭沙略得島航去。

  也許大加納利接近非洲大陸的緣故,它雖然跟聖十字的丹納麗芙省同隸一個群島,而它的風貌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了,這亦是加納利群島可貴的地方。

  黑色沙漠

  人們說,加納利群島是海和火山愛情的結晶,到了蘭沙略得島,才知道這句話的真意,這是一片黑色低矮平滑的火山沙礫造成的樂園,大地溫柔的起伏著,放眼望去,但見黑色和銅鏽紅色。甚而夾著深藍色的平原,在無窮的穹蒼下,靜如一個沉睡的巨人,以它近乎厲裂的美,向你吹吐著溫柔的氣息。

  這兒一切都是深色的,三百個火山口遍布全島,寧靜莊嚴如同月球,和風輕輕的刮過平原,山不高,一個連著一個,它是超現實畫派中的夢境,沒有人為的裝飾,它的本身正向人呈現了一個荒涼詩意的夢魘,這是十分文學的夢,渺茫孤寂,不似在人間。

  神話中的金蘋果,應該是藏在這樣神秘的失樂園裡吧!蘭沙略得島因為在群島東面的最上方,在十四世紀以來,它受到的苦難也最多,島上的土著一再受到各國航海家和海盜的騷擾、屠殺,整整四個世紀的時間,這兒的人被捉,被販為奴隸,加上流行瘟疫的襲擊,真正的島民已經近乎絕種了,接著而來的是小部份西班牙南部安塔露西亞和中部加斯底牙來的移民,到了現在,它已是一個五萬人口的地方了。在這樣貧瘠的土地上,初來的移民以不屈不撓的努力,在向大自然挑戰,到了今天,它出產的美味葡萄、甜瓜,和馬鈴薯已足夠養活島上居民的生活。更有人說,蘭沙略得的島民,是全世界上最最優秀的漁夫,他們駕著古老的,狀似拖鞋的小漁船,一樣在大西洋里網著成箱成箱的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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