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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雲忽然明白了。
她噤聲,不再批評元之的選擇。
元之一口氣說:「麥克阿瑟,請即與鎮亞重工的律師聯絡,我需要一筆款子渡過難關,孩子們一定要有寬敞舒適的家。」
「放心,我會處理得天衣無fèng。」
元之不放心,補一句:「我不需要很有錢,小康即可,錢多淹死人。」
梁雲笑了,這活脫脫是關元之的口吻。
麥克阿瑟答:「我完全明白。」一副專業人士姿態。
元之忍不住說:「香貞,你好成功。」
「元之,我的名字叫伊安。」
元之卻認為名字不要緊,叫她兆珍或是元之,她都不介意,她只希望改善家人生活情況。
「我還需要一名能幹的家務助理。」元之說。
「沒問題,立刻替你辦。」
「替我丈夫找一份比較穩定的職業。」
麥克阿瑟說:「他是電腦操縱員是不是?」
「是,請幫他進修、升級。」
「我懂。」
梁雲越聽越奇。
古時的神話:「窮書生得到一張美女圖,晚上,那美女自畫中走下來幫他打理家務,還織布拿出去買,在畫中人經營下家一下子就小康了,不再愁柴愁米。」
此刻關元之還不就是這個畫中人。第五章 麥克阿瑟說:「你有無考慮到,元之,將來,莊家的兩個孩子,會是你的承繼人?」
元之微笑,拍拍孩子背脊,「這是他倆的緣法。」
世事之奇,無奇不有。
鎮亞的財產,竟然落在全不相於的莊家兄妹身上。
呂一光感喟:「從此我不再相信苦苦鑽營了。」
梁雲在旁做註解:「我會努力儘自己本分,然後聽由上天安排。」
元之問:「幾點鐘了?」
「四點一刻。」
「時間過得好快,請送我回家,我要服侍寶寶洗澡吃奶。」
大家沉默,沒想到元之會是好媽媽。
梁雲試探地問:「你的生活過得很充實吧?」
元之疲乏地一笑,「我已沒有時間去探討這種問題了。」
「讓我抱抱孩子。」梁雲說。
小孩不肯。
「她好像聽得懂我們說話。」
元之笑,「每一個字都懂。」
車子停在街角。
「隨時叫我們。」
元之感激地說:「三位真是我的天兵天將。」
大家都笑了,關元之何嘗不像落難的仙女。
回到家裡,莊母又怪責下來:「去了那麼久。」
元之只是賠笑。
莊母亦不好意思,嘆口氣,「兆珍,我不怪你去散心,家裡頭實在熱。」
元之安慰地:「不怕,我家很快會有轉機。」
連元之都沒想到會那麼快。
傍晚應允文回來,一邊幫著擺碗筷,一邊同妻子悄悄說:「我找到新工作了。」
「呵。」
「去找老同學聊聊,誰知他似在等我,立刻把我介紹到鎮亞重工,還親自陪我去見主管,談了三十分鐘,約好明天帶文件去登記,薪酬比從前高百分之三十五,且有進修機會。」
元之笑,「那多好。」
莊母的聲音傳來:「小兩口子別卿卿我我好不好,吃飯了。」
莊允文凝視妻子,「兆珍,你一直是我的幸運星。」
元之說:「只要是個人才,社會自然賞識。」
莊允文笑笑,不語。
第二天是周末,莊允文出去一個上午,回來向老母宣布好消息。
一家子正在高興突聞門鈴響。
門一打開,外頭儼然站著伊安麥克阿瑟與他的助手,兩張面孔都一本正經。
元之忍俊不住,幾乎笑出來。
元之真佩服香貞,她完全沒有女兒態,看上去百分百是個洋漢。
還示意同伴做翻譯呢。
那華籍青年二話不說,開口便道:「我們代表江香貞女士找孔兆珍女士。」
莊允文是一等良民,見到這等陣仗,不禁大吃一驚,「找孔兆珍何事?」
「江香貞女士遺囑上註明,把華蘭新屯的寓所贈予孔兆珍女士,下星期可辦移交手續。」
莊家諸人呆住了。
麥克阿瑟趁他們不注意,向元之夾夾眼。
元之不由得問:「華蘭新屯在哪裡?」
莊允文困惑到極點,答道:「那是本市十分四整的中等住宅區。」
元之又問:「公寓面積有多大,幾時可以搬進去?」
律師答:「三房兩廳兩衛生間,露台朝南,全新裝修,即時可以入住。」
莊允文越聽越奇,「慢著,兆珍,江香貞是什麼人,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元之答:「她是我的老同學,英年早逝。」
麥克阿瑟咳嗽一聲。
元之連忙補一句:「我們雖然久不來往,昔日感情極佳。」
兩位律師報告完畢,站起來告辭,「下星期隨便哪一日的辦公時間請到王董張律師樓辦手續。」放下名片,走了。
莊老太驚喜交集,「兆珍,沒想到你有這麼慷慨的朋友。」
「慢著,」莊允文說,「兆珍,無功不受祿。」
元之攤攤手,「這份禮物卻之不恭,況且,要退回的話,也無人收領。」
莊老太忽然說:「允文,讓我去看看那間新屋。」
老人臉上渴望的神情畢露。
元之說:「我決定搬過去,大人、小孩,統統住得舒服些。」
莊允文黯然,通貨膨脹害了他,幾次三番想搬到較為舒適的地方,可是通脹永遠跑得比節蓄快,他時常安慰家人,說「屋寬不如心寬」,漸漸也知道不是辦法,開始氣餒。
老太太又慫恿:「去看看。」
莊允文打量住了二十餘年的老家,還是他父親故世前置的丁點產業……
老太太又說:「你弟弟需要用錢——」
莊允文不得不說:「好,去看看。」
老太太歡天喜地回房去。
那天晚上,莊允文同妻子說;「從未聽你提過江香貞這個人。」
「香貞是我好友。我同你不曉得說過多少次,你根本聽不進去,日忙夜忙,盡為口奔馳。」
「她患什麼病?」
元之嘆口氣,「英年早逝,你說還會是什麼病。」
「可惜,她沒有家人嗎?」
「有,」元之想起無名氏老先生,「同家人合不來,無緣分。」
「可是這麼大的一筆禮。」莊允文喃喃道。
元之已經倦極入睡。
她右手摟著小女兒,母女兩人脖子上的痱子粉都沒有搓勻,白色一搭搭,有股清香味道,一隻舊風扇左搖右擺,陪莊家挨完一個苦夏又一個苦夏,忽然之間,應允文覺得他交了好運。
難怪人們說,黑暗之後就是黎明。
妻子重病,他接著失業,眼看走投無路,一天一天咬著牙關那樣過,看著家中老小,心如刀割,只怕生活沒有著落,可是忽然之間,一切好轉……莊允文也睡著了。
星期一,他們一家齊齊去看新房子。
莊母一進屋,就不想走了。
元之挑一間最大最亮的臥室說:「媽,你住這裡。」
小明問母親:「媽媽,媽媽,我呢?」
莊母說:「開開冷氣機。」
應允文無奈,他只希望這層房子由他雙手賺來,問心元愧。
老太太笑,「喲,又涼又靜又亮,允文,這就是天堂,我不想走了。」
莊允文更覺悲涼。
元之說:「媽,我們明天就搬來。」
莊母問:「誰對我們那麼好,看,床鋪被褥什麼都式式俱備。」
莊允文忽然看向妻子。
元之避開他的目光。
應允文輕輕的說:「謝謝你。」
元之笑笑,「朋友尚且有通財之義,何況我倆是夫妻。」
莊母早已不理鴻福從何而來,一迭聲只是說:「好了好了,我也享幾年晚福。」
莊允文無地自容。
別家的女人香噴噴冰肌無汗,他的母、妻、女,卻無時不刻不一身酸臭,這難道還是賣弄骨氣的時候。
元之在屋契上簽了字。
王律師說:「孔女士,有一名家務助理下個月會向你報到。」
元之拍著手,「好極了,媽可以陪孫兒去逛花園了。」
莊允文不相信雙耳,一夜之間,他變成中等階層人物,似做夢一樣。
夜闌人靜,他同老母討論這個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