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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一會兒我說:「而且我要更正你,『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葛吐史坦在一九二二年說的,你搞錯了。叮-,再給我一次機會,否則我死不瞑目。」

  她轉過頭去。

  「而且我並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的精神與肉體,都是純潔的,只為你一人而設。」

  叮-尖叫起來,「我小說中可沒有這麼肉麻的對白。」

  「當然沒有,叮-,」我喘氣,「這是我關大雄杜撰的。」

  叮-掩上臉,「我不知怎麼辦才好。」

  「你寫小說寫得久了,」我嘆息,「不知是你活在小說中,還是小說活在你筆下。」

  「你有什麼保證?」

  「保證,我所有的,不過是我自己,我可沒有趙氏企業作擔保。」

  「你回去,讓我想想。」

  一想就沒希望,怎麼能夠讓她好好地想,我打蛇隨棍上,「當初在趙三與我之間選中我,你已經想得再清楚沒有,怎麼會鬼上身往回走?你這些年寫寫寫亂寫,寫得可有點胡塗了。」

  「他……不是沒有可取的地方。」叮-猶豫。

  「每個人都有可取的一面,」我夷然說,「你是一個讀過書的女人,這種當機立斷的時候需要的智慧都扔到天不吐去了?你跟他在一起,每個人都會把你與孫雅芝視為同一個卡拉斯的女人,問你受得了嗎?」

  叮-憤慨地答:「我跟回你人家又會怎麼說?說我跟香雪海同一等級?我還管人家怎麼說?我的頭都要炸開來了。」

  我沉默下來。

  過一會兒我說:「我很高興,至少我們又可以吵架了。」

  叮-抬起頭來,顯然她也想起有一個階段我們只能夠相敬如賓。

  「你打算怎麼樣?」叮-問我。

  「我們還是結我們的婚,叫趙三哪兒涼哪兒擱著吧。」

  「太兒戲,不行。」

  「說一切都是誤會與謠傳不就可以了?但凡當事人不承認的事情都是謠言,」我大聲喝道,「咄,你太放不開,枉你白衣飄飄,一副瀟灑狀。」

  叮-蒼白起來,「趙三真是無辜——」

  「他死有餘辜。」我咬牙切齒地說。

  「大雄——」叮-六神無主,「我要想一想——」

  「你想得太多了,從今天開始,小說里的情節,由你去想,生活上發生的事,由我來交代,好了沒有?」我很不耐煩地說。

  「我豈非太笑話了?大雄,我……」

  「人家說你笑話,你便說伊們妒忌你,筆在你手中,你有地盤,誰敢指著你的名字罵你?」我安撫她,「到底你還是一張皇牌,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她真的受不住,「大雄,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了?我一點都不似凌叮-,我太不像話,我只想報復,我完全沒有想到後果,結果傷害的還是自己。」她倒在我懷中。

  我拍著她的背部,慶祝壓倒性的勝利,「不怕,生活豐富,直接得益的便是你的小說,下一部的情節必然更精彩。」最主要的是因為她還愛我。

  可憐的叮-,她還愛我的。

  「我太胡鬧,我太任性——」她還使勁地責備自己。

  「藝術家若沒有這種質素就不是藝術家,」我安慰她。

  「偶然一次出軌,也是我迫你上的梁山。」

  叮-說,「大雄,你真是我生命中的克星。」

  她說的是。

  誰敢擔保叮-嫁了趙三不會更幸福?金錢可以彌補許多不足,但像我與她這種赤裸裸光靠感情維繫的關係,不足就是明目張胆的不足。

  我們打電話給趙三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

  趙三被我們自被窩裡拉出來聽最新行情,開頭時抵死不信——

  「開什麼玩笑,大雄,你當心入精神病院,叮-要嫁的是我。」

  「不,是我,老趙,你睡太多了,江山易了主也不曉得。」

  叮-在一邊怨道:「大雄,有話請正正經經同他說,少吊兒郎當的。」

  「叮-呢,我同她講,」趙三說,「到底搞什麼鬼?」

  叮-忙不迭取過話筒,同他說起來。過一會兒她把電話拿進房間去,不給我聽,我怕有變卦,追上前去。

  只聽得叮-低著頭,隔了一會說聲「是」、「嗯」、「想清楚」、「明白」、「謝謝你」。

  然後她就把電話掛掉,坐在一邊不出聲。

  我知道事情已經圓滿解決,心中不禁對趙三內疚起來。

  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旁說:他把你差到英國去「辦理公事」的時候,可沒有內疚啊。我聽了心腸又硬起來。

  情場如戰場,總有傷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真正地垮下來,這時候若果趙三與我再過招,恐怕我會招架不住,但是我想他也已經筋疲力盡,寧願抱著一個有傷痕的心休息。

  叮-一直沉默。

  我了解她的心情,我說:「叮-,我會善待你。」

  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

  「你心裡想什麼?」我問。

  「我想把你們兩個都摔在腦後,逃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從頭開始。」

  「叮-,你累了。」我說,「休息一下便沒有事。」

  「誰不累呢?」

  平凡真是福氣,但願我們再也不需經過什麼驚濤駭浪。

  這一段時間內我一直不願離開叮-,連吃頓飯也採取人貼人政策,開頭她很反感,但過一陣子就習慣了。

  我特地到趙家去把一切文件交割清楚。

  趙三很幽默,他說:「關老兄,你又贏了。」

  我心平氣和地說:「僥倖,那只不過是因為我愛她一直比你愛她多。」

  「我愛她也不少。」

  「這我承認,」我說道,「但還不夠多,女人是最貪心的。」

  趙三訕笑。

  我伸出手,「仍是朋友?」

  「仍是朋友。」我們大力握手。

  「區區服了你,你是真有風度的。」我說。

  「何必為一個女人傷了和氣,」他仿佛已經不在乎,「咱們見面的日子長得很呢,你們真的要快些結婚,免得再生枝節。」

  「是的,訂在下個月,六號。」我坦白地告訴他。

  「爹叫你有空來跟他下棋。」

  我汗顏,「你真的毫無芥蒂?」

  他拍拍我的肩膀,「當然全無芥蒂。」

  我瞠目,對他五體投地。

  趙三用手搭著我的肩膀,「大雄,來,過來見一個人。」

  「誰?」我又墮入五里霧中。

  「雅芝!」趙三大叫一聲。

  「來一一」玉堂春出場般的調調。

  「雅芝?」我當胸如中了一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孫雅芝娉娉婷婷自後堂走出來,擺個明星架勢,往門檻一靠,頭微仰,挺起胸,一副顛倒眾生的模樣兒。

  我如被雷殛,「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孫雅芝巧笑倩兮。

  天仙局。整件事是一個擺布我的布局,他媽的,圈套中尚有圈套。趙三與孫雅芝什麼時候分開過,叮-又怎麼會去跟趙三走在一起,我真胡塗了。他們不外是要快快促成我同叮-的婚事,不給我時間再去猶豫。

  我抬起頭,酸溜溜地說:「孫女士,你好本事,教的好演技。」

  「大雄,叮-這麼好的妻子,」孫雅芝勸說,「你還哪裡去尋?」

  我點點頭,頹然坐下。

  趙三也勸,「大雄,何必猶豫,不委屈你了。」

  但是香雪海。

  我應當怎麼說呢,如果叮-不是來這麼一下險招,很可能我到此刻仍然站在三叉路上徘徊,因為捨不得香雪海的緣故。現在,現在沒有選擇餘地了。

  「大雄,來,讓我們計劃一下你的婚禮,大雄!」

  我如夢初醒,「什麼?」

  「大雄,」趙三學著我的口氣,「你心中沒有芥蒂罷。」

  我苦笑,「我的朋友要計算我,」我的聲音小如蚊子,「我有什麼辦法?」

  趙三大笑,「我還有一個好消息。」

  「什麼消息?」我抬起頭來看著他。

  「爹爹已經接受了雅芝。」

  「呵,恭喜恭喜,」我伸手去拍雅芝的肩膀,「妒忌死好多人,雅芝,你如願得償。」

  「大雄,有一句話我說對了,你待我真好。」這個跌在青雲里的小女人再三地說。

  我長嘆一聲。

  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戲劇化地告終。

  婚禮如火如荼地進行起來。

  叮-終於證明我有誠意要同她結婚,不惜把她自趙三手中「搶」回來,態度改變得很好,事事尊我為先,以我為重。

  我卻額外的寂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香港炎熱的夏季已近尾聲,傍晚與清晨都有涼意。

  整個夏季我做了些什麼?仿佛只是認識了香雪海,這不算什麼成就吧?待蜜月回來,真的要投入工作,不再賦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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