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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朗,為何精神恍惚?」

  日朗顧左右,「我可以出院沒有?」

  「芩介仁來過兩次,日朗,他對你,也算是這樣了,握著你的手直落下淚來。」

  「通知他我醒了。」

  「日朗,你服過什麼藥,醫生卻說血液里沒有異物。」

  「我想我大概是勞累到極點,放心,我不是自尋短見那種人。」

  「日朗——」

  日朗握住好友的手,「放心。」

  再經過半日擾攘,日朗方能離開醫院。

  岑介仁飛車來接,瞧他打扮,分明是在一個酒會中抽身前來,也算是周到了。

  他叮囑日朗:「兩個小時後我來陪你。」

  「不用了。」

  「少廢話。」

  日朗小心聆聽他的聲音,不,不是他。

  夢裡的聲音不是岑介仁。

  是誰呢?

  經過這一次誤打誤撞,日朗更加不敢胡亂使用這隻時計。

  損失了兩天兩夜,日朗看到了她未來的歸宿,她莞爾,倒也算值得。

  沒想到她會變成一個那樣耐心的母親。

  日朗靠在沙發上,忍不住笑出來,豬寶寶!虧她想得出那樣不堪的綽號。

  那孩子分明已經百分之百被寵壞。

  小小的她穿著粉色衣服,大抵是個女孩吧,希望是個女嬰……日朗不停地回憶那個夢境。

  門鈴響了。

  岑介仁一進門便松領帶脫鞋子倒啤酒。

  「喂,」日朗抗議,「這不是你的家,人家會怎麼想?」

  「日朗,我要你去做全身檢查。」

  「別多事。」

  「昏睡四十八小時,可不是說著玩的事。」

  日朗嘆口氣,「我累到極點。」

  「人生路才走了三分一,這麼早就呻倦?」

  日朗「嗤」一聲笑出來:「你打算到九十歲?」

  「為什麼不?」

  岑介仁挺挺胸,只見他滿面紅光,神采飛揚,日朗很替他高興。

  「日朗,讓我們結婚吧,你主內,我主外,我們會成功的。」他信心十足。

  「介仁,我不愛你。」

  「聽聽這是什麼話,那麼關心我還說不愛我。」

  「婚後你不停拉住我到處出席應酬交際,不出三個月我就煩得要做逃兵。」

  「你會習慣的。」岑介仁微笑。

  「謝謝。」

  「日朗,我要你——」

  日朗用手掩住他的嘴,「口口聲聲我要這個我要那個,真可怕。你請回吧,我有我一套,你別管我,我不理你,我倆做個好朋友算數。」

  「那是什麼?」岑介仁笑,「徐志摩的最新新詩?」

  不,那個聲音不屬於岑介仁。

  日朗可以肯定。

  「我倦了,我想休息。」

  「睡了那麼久,還說累?不如聽聽我最近的戰績。」

  不消日朗指引,岑介仁已經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誰同誰此刻是他手下敗將,都臣伏在山腳下仰觀他的成就。A君一生與他作對,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悄然引退,B君及C君聲色藝均不足以懼,旁人觀之,不過是小老鼠階級……諸如此類,論盡蒼生,結論是,天下之英雄,唯岑介仁一人。

  日朗越聽越過癮,一直含著笑。

  人能夠如此自大真是樂事,為什麼不呢?又不傷害人,不樂白不樂。

  「日朗,我成功了,我盡收失地,已經打下山頭,立於不敗之地。」

  日朗唯唯諾諾。

  「那美好的仗已經打了,應做的事已經做了。」岑介仁神氣活現地說。

  「是,」日朗給他接上去,「你幾時到上帝處去領取你的冠冕呢?」

  岑介仁微笑,「你又來掃興了,日朗。」但這次他並不生氣。

  日朗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該休息了。」

  岑介仁終於打道回府。

  日朗搖搖頭熄了燈。

  一個人出人頭地是因為他不甘平凡,而不是要做給任何人看。

  這些觀眾算是老幾?不過是一群愛看熱鬧的人,何必去滿足他們。

  做得更好是因為想提高生活素質,不為其他。

  岑介仁顯然不認為這是上進的原動力,他喜愛觀眾,他離不了燈光舞台;不過,他自有他的樂趣。

  他怕日朗教他孤芳自賞,日朗怕他拉她上台表演,兩人實在走不到一起。

  日朗睡著了。

  半夜被鄰舍嬰兒啼哭聲吵醒,迷迷糊糊,只慶幸自己沒有家庭。

  天還是亮了。

  學子時代,老是在天蒙亮時趁交通不那麼擁擠的時候出門,就是這種天蒼蒼地茫茫的感覺。

  日朗一直寂寞。

  她忽然軟弱起來,撥電話給母親。

  姚女士很快來聽,顯然已經起床。

  日朗清清喉嚨,「我在想,也許我們該一起吃頓飯。」

  誰知她母親問:「你是誰?」

  她沒聽出女兒的聲音。

  「我是日朗。」

  「呵,你,」她意外了,「有什麼事?」

  「沒事,只是聚一聚。」

  可是她們從來沒有這種習慣,姚女士在那頭僵了好一會兒,然後勉強地說:「你訂好日期地點之後通知我吧。」

  「好,讓我想一想什麼時候有空再聯絡。」

  電話掛斷了,又一次失敗。

  這一道鴻溝不知何日才能跨過去。

  日朗聽過許多朋友說,母親年紀大了之後,母女終於諒解,開始有說有笑,對焦日朗來說,這是奢望。

  立軒一次勸:「你原諒她吧!」

  「立軒你不明白,」日朗馬上說,「我原諒她?她認為錯全在我,她還不準備原諒我呢。」

  立軒愕然,「你有什麼錯?」

  日朗已經不願意再討論下去。

  不如講一下什麼地方的巧克力蛋糕特別香,何種牌子的牛仔褲真是服服貼貼。還有,誰的確優秀,三十多歲就在官府里升到那個席位。

  閒談最好是說說不相干之事,不傷脾胃。

  傳真機上有個短短便條。

  「日朗,報紙已收到,謝謝,請注意有時小說與雜文並非在同一大頁上,盼勿寄漏,英傑。」

  日朗啞然失笑,真是個報迷,到了這種地步,堪稱報痴。

  生活有寄託是件好事。

  她梳洗完畢上班去。

  回到寫字樓,只見機電部同事與秘書圍著她的辦公桌正在擾攘。

  「什麼事?」

  「焦小姐,傳真機正在接收,忽然卡住,接著冒煙,我忙喚人上來修理,看樣子是報銷了。」

  日朗不經意地說:「什麼牌子這麼簡陋?退回去要求賠款。」

  「焦小姐,我恐怕得整架抬走。」

  「批准。」

  可是日朗眼尖,看見傳真機吞吐部位卡著半頁紙。

  「把這頁紙取出來給我。」

  修理人員幾經掙扎,才把半截紙拉出來。

  紙已經烘得焦黃,日朗只看到一行字:「晚霞,別來無恙乎。」第五章  日朗驀然抬起頭。

  我的天,她想,只有一個人會那樣稱呼她。

  那是來自天秤座的晨曦。

  「還有沒有紙在裡邊?」

  「我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了。」

  「馬上弄一架新機器上來用。」

  日朗瞪著那半頁紙:晚霞,別來無恙乎。

  他們的科技發展竟到了如此先進的地步,自天秤座可以將訊息順利傳到地球。

  人類恐怕還需加油呢。

  日朗坐在寫字檯前發呆,都是戰爭礙事,人同人爭,國同國打,浪費所有的精力時間,結果叫天秤座人著了先機。

  她多希望可以復她一張便條:晨曦,我生活乏善足陳,但是……

  那一天開會,又是討論部門與部門間的鬥爭。

  輪到日朗發言,她說:「大勇若怯,忍得一時,海闊天空,打架誰不會,扭住對方,咬牙切齒,倒在地下打滾便是,這叫做英勇?別便宜了看熱鬧的人,對他們來講,誰輸了,一樣高興。出了丑,仇者快,親者,當事人呢,遍體鱗傷,元氣難以恢復。我不是怕事,我只是希望息事寧人,眼光放遠些,一間公司里的同事,得饒人處且饒人,且把事情做好,大家用力提升營業額,豈非更美。」

  這一年來同事們已經打得人倦馬疲,也沒有什麼鬥志可言了,最怕上頭叫他們繼續撩事斗非,一聽焦日朗苦苦相勸,諄諄善誘,有幾個年紀輕一點的幾乎落下淚來。

  上司也默然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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