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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周小姐未婚。」

  月季憂慮,但隨即想起她一定有傭人服侍,不禁失笑。

  過幾天,女士小休完畢,恢復正常,月季安心。

  又一次,月季與彌白突然興之所至,相偕往東京玩了幾天。

  黃昏抵埠,路經停車場,抹車工人對他倆說:「周小姐問起。」

  月季當然立刻知道是哪個周小姐。

  「周小姐不知-外出,還擔心-臥病。」工人說。

  彌白看月季一眼。「-們互相關心嘛。」

  月季沒有作聲。

  大都會人情淡薄,她也弄不懂這種關係如何建立起來。

  彌白說:「那位女士仿佛不信我會照顧。」

  月季突然有了感觸。

  男朋友的事,作不得准,女孩子有自立能力,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愁沒有伴侶,但一朝風雨來臨,即刻門庭冷落都說不定。

  十八、二十二的少女,令異性八千里路雲和月趕了來送花也不艱難,過了這段流金歲月,所看到的嘴臉,恐怕會有點兩樣。

  月季並沒有想過要嫁給彌白。

  現代青年都怕早婚,都不甘心與人分享目前的成就,除非,除非對方能夠大方無所求。

  彌白問:「呆呆的想什麼?」

  月季喃喃的說:「將來,誰照顧我?」

  彌白殘酷地指出事實:「-自己呀,還有誰。」

  「丈夫呢,子女呢?」

  「小姐,那是要付出代價的,-又不肯全心全意伺候一個家,哪來的丈夫子女。」

  月季恐懼的問:「老了怎麼辦?」

  「或許他們會發明機械人來服侍我們。」

  月季佩服彌白能夠這麼幽默。

  彌白說:「別儘是擔心一些不切邊際的事,來,說些快活題材。」

  月季抬起頭來。「有子女也不管用,你見過幾個孝順兒。」

  「月季,換個話題-不好。」

  月季看他一眼,彌白已有不耐煩之意。

  他從未說過要與她共患難,大家在一起原只為開心,同樣地,月季也不願結交愁眉苦臉,憂國憂民,憤世嫉俗的男朋友。

  月季沉默一會兒,抖擻精神,與彌白研究市內哪家日本菜館最考究。

  再見到周女士的時候,月季知道她的目光溫暖得多。

  女士換了車子,也許先頭那一輛進廠檢查,她讓月季先駛出去,不徐不疾跟在後面。

  天下微雨,冬季倒像春季,月季穿得太多,在紅綠燈前想脫外套,又礙著安全帶,額角開始滲汗。

  這幾天有幾個大問題使她心焦。

  像同彌白,到底有什麼打算:一直這樣做朋友做下去,抑或打定主意,組織家庭?

  月季看看倒後鏡,尾隨她的周女士氣定神閒,月季不禁暗暗羨慕,真好,一定已過了-徨與抉擇的年齡,完全知道要的是什麼,按部就班,逐點達成。

  那樣的成就,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

  未來的日子,如果運用智慧才幹得宜,方可修成正果。

  月季真想拜女士為師,請教一二。

  太冒昧了。

  到這個階段,月季已忘記到底開頭是誰跟著誰,誰又為何要跟著誰。

  女士的車子停下來,月季連忙注意倒後鏡,只見一位中年人迅速跳上車,坐在她身邊。

  男士打扮得體,瀟灑大方地吻一吻她的臉頰。

  月季微笑。

  多好,黃昏之戀。

  不過他們會不承認,他們也許會說這是成年人的感情。

  月季沒試過同中年男士來往過,可以想像他們比較體貼溫和,也有更多時間能力照顧異性。

  月季的車慢了下來,後面按喇叭,她不好意思,索性踩下油門,匆匆往公司駛去,一下子不見了影蹤。

  月季問幾位中年同事,四十歲的感覺怎麼樣。

  他們氣結。「-聽她那口氣,把我們當年將就木的老傢伙。」

  「看開一點,」另一位笑。「-自己二十歲的時候,何嘗不認為人過三十即可槍斃。」

  一位太太嘆口氣。「說真的,眨眼間就成為中年人,十分不甘心,但又有什麼辦法,小月季,-別嘴硬,他朝汝體也相同。」

  「唉,-以為她會怕?」

  月季說:「我不是怕,我只是羨慕,到了四十歲,一定已成定局,多好。」

  「太公八十才遇文王呢,小姐。」

  「沒有多少姜太公。」月季笑嘻嘻。

  中年太太說:「說得對,所以我們還不是憂柴憂米的。」

  月季心想,大概也沒有多個周君如。

  下午,彌白來找,問要不要跳舞。

  月季從來沒有過異議,不過現在她這樣問:「跳舞,這就是你關心的一切嗎?」

  彌白一呆。「-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月季不響。

  「鬧情緒?」

  「每個人都有情緒。」

  「固然是,但不應拿朋友來發泄。」

  「彌白,你不能要求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開足大太陽。」

  沒想到彌白也答得真快:「下雨就不要出來好了。」

  他竟掛上電話。

  月季十分震驚,沒想到發一、兩句牢騷便招致這樣的代價,看情形女性黃金時間已經全盤失去,再也沒有資格使小性子。

  要訴苦,恐怕要找同性朋友。

  月季摸摸面孔,發覺麻辣速,不大有知覺。

  那日下班,她在停車場看到周女士,真想過去打個招呼,說聲-好嗎,找個地方,喝杯咖啡,說些體已話。

  略一遲疑,女士已經離去。

  月季覺得機會多著,但適當地把握時間開口,不顯得唐突,才是藝術。

  月季沒有姊妹,即使有,也許旨趣不相同,談不攏,也不管用。

  回到寓所,不由得冷清起來。

  未到二十歲那段日子,只要有得玩,就樂得開花似,過了二十歲,開始認為許多事都無聊,但待家中,又嫌寂寞,這是一個痛苦的過渡期。

  電視節目壞得透頂,要喝杯威士忌,瓶內空空如也,雜誌早已看得會背,晚報遲遲不來……

  忽然之間世上沒有一件如意的事。

  電話鈴響了,月季懶洋洋。「餵。」

  「月季,」是彌白。「對不起。」

  月季雖不出聲,但胃部那股抽搐的感覺剎那間消失無蹤。

  「月季,不愛跳舞我可以到-處來聊天,但何必說我除了跳舞啥子也懂。」

  月季想想,話的確說重了。

  「我即刻過來?」彌白試探的問。

  「陽台重建落成,我們去看看,喝杯茶。」

  「我車子拿去修理了。」

  「我來接你。」

  「我在門口等。」

  月季站起來,啪一聲關掉電視,取過外套,即刻出門。

  車子駛到停車場,她看到周君如站在那裡,像是等人的樣子。

  她向她點點頭,她像是看到了,微微牽動嘴角。

  月季有種衝動,想叫她一起去喝茶,但剎那間下不了決心,車子沒有停下來。

  彌白在街角等她,她接他上車。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雙方都分外小心,生怕言語上再度得罪對方,引起誤會。

  一直駛往淺水灣。

  坐下來,叫了飲品,一轉頭,發覺周女士也來了。

  月季心中一陣喜悅,可見英雄之見略相同,大家都挑了這個地方。

  她想站起來打招呼,彌白卻按住她。

  「噓,人家有朋友同來。」

  月季一看,果然,是那位中年男士,兩人都臉色凝重,可見要說的是正經話。

  彌白說:「別魯莽打擾。」

  月季有點感激彌白,真的,挑這個時候上前,會看到什麼好臉色。

  只見他們選了極角落的位置,坐下喁喁細語。

  彌白說:「-看月色。」

  「啊,嗯。」

  「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對戀愛有否幫助。」

  月季說:「要愛起來,橫風橫雨也是要愛的。」

  「那樣的感情,恐怕只能在小說中讀到了。」彌白惆悵。

  「是嗎?」月季說:「你看的故事恁地落伍,我讀的小說,都是教獨身女子拿勇氣出來愉快地生活。」

  彌白張大嘴巴,過一會兒說:「怪不得-們都學壞了。」

  月季笑。「你的意思是,學乖了。」

  只見那邊的周女士站起來先離去,那位男士,過一會兒,也往停車場方向走。

  彌白說:「像是故意避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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