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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譬如說再那個時辰那一分那一秒出生的女人都離了婚,大概她們都是註定要離婚的。

  我們經過千辛萬苦,約到神算。

  神算同我說:一字記之曰南,忘不得。

  我跳起來,嘩,神乎其技。

  有客自遠方來,避不得。

  我眼睛都呆了。

  付掉相金之後,我同瑪麗說,「他怎麼這麼准?」

  「三千塊,小姐。」瑪麗說:「他要賺錢。」

  「你通消息給他,是不是?」

  「別神經,不相信就不要去看。」

  「他怎麼知道我南朋友名字中有一個南字?」

  「小姐,我發覺你越來越象無知婦孺,給你嫁了這個人,又怎麼樣?你會因此得道成仙?」

  我說:「我會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瑪麗說:「每一對離婚夫婦在結婚前都這麼認為,不怎麼新鮮。」

  我說:「瑪麗,你也別太悲觀了,這個世界上仍又許多幸福的女人,說不定我是她們之一。」

  「是嗎?你認為你是她們的姐妹嗎?」

  「為什麼不?」

  「我不認為,碩人,我們這種人,是要做到老的。有什麼福可享?」

  「太悲觀了,有不少人修成正果,靠自己一雙手創出奇蹟。」

  瑪麗說:「要靠自己的手,情願沒有奇蹟。」

  「唉,我心情已經不好,還交這麼晦暗的朋友。」

  「那麼我們分道揚鑣吧。」

  我說:「再見珍重。」

  我回家去傷神不在話下。

  重新去上班那天是個大雨天。

  小四開車來接我,怕我起不來。

  他的恐懼是充分理由的,八時到達,我仍然躺在床上,他做好做歹拉我出去。

  我打哈欠。

  「別這樣,振作點,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什麼新的開始?」我在車中化妝,「舊人事舊作風舊地方,乏善足陳。」

  車子在大雨中跳一跳,我的唇膏打橫叉出去,差點有一張鍾歌羅馥嘴。

  我放棄。

  「你當心點,大雨。」我說。

  小四說:「一寸一寸走,怕什麼。」

  我扯一扯安全帶,我是一個一等一的好市民。

  「表姐,你自己才要當心,」他的語氣象個大人,「最近你魂不守舍。」

  他在公司附近放下我。

  我上去報到。

  一面對新老闆我就後悔來復職,他是一個英俊年輕得體的男人,非常客氣,太過諒解,令我自己覺得是個罪人,在他口中,這樣「不要緊」,那樣「沒關係」,仿佛事事都是我的錯,不過在他寬宏大量之下,我又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

  我忽然疲倦的不得了,他的聲音在耳畔化作嗡嗡聲,一會兒開會的來龍去脈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為什麼要知道這麼多呢。我情願化身為一個幸福的住家女人,抱著孩子,翹起二郎腿吃一支香菸,盤算下午的牌搭子。

  我想告假。

  他說:「那麼我們現在進去開會吧。」

  我腳步浮浮的跟他進會議室。

  就是在這裡,我與南星第一次邂逅。象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此刻我整個人都為他改變,再也無法恢復舊觀。

  我長長在心中嘆口氣。

  人在寫字樓,一言一動都要小心翼翼,否則動輒得罪。在老闆面前透大氣?我不敢,他要是問我有什麼不滿,我怎麼回答?

  在會議室坐下,我盡力集中精神,但心情不佳,低著頭不發一言。

  還剩下三分二空位子,人們陸續到來,忽然之間,女秘書匆匆來到我面前說:「喬小姐,」她神色慌張,「喬小姐,警局找你。」

  我也吃一驚,「是人還是電話?」

  「電話。」

  我連忙同新老闆說:「我去瞧瞧有什麼事。」

  他非常訝異,揚起一條眉,這種工作狂根本不會明白有什麼是比工作會議更加重要。

  我急步出去聽電話。

  「你可是喬碩人?這是警署。」

  「是,我是。」

  「你可認識一名叫譚世民的男子?」

  我的心馬上強力忐忑的跳躍起來,一陣不祥的預感罩攏在我四周。

  「什麼事?」

  「譚世民汽車失事,現在救世醫院,他要求見你一面,請你快來。」

  「他受了傷?」

  「已然昏迷不醒,你快來吧。」電話切斷。

  我一陣呆,一時間沒有什麼感覺,我出乎意料的鎮靜,與女秘書說明要去什麼地方,然後離開寫字樓。

  我連手袋都沒有忘記拿。

  在街車上我鎮靜的吩咐司機開到救世醫院。

  一路上我的面孔向著窗外,思維沒有集中去想這件事,只覺心頭酸麻。

  到達醫院大堂,才想發問,只聽見那邊有震天的哭聲。

  我沒有見過譚世民的父母,但那個老太太在大聲叫「世民我兒,你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做人。」

  我走過去同護士說:「我便是喬碩人,譚世民在哪裡?」

  「啊,他現在昏迷,你坐到那邊去等一等,我同醫生說去。」

  我只好坐在那個呼天搶地的母親身邊去。

  大悲傷到這個時候才到達我的神經系統。我可能要失去世民了,前兩日他才嚷著要為我出氣,叫我供出南星的名字來,如今因為車禍,他脆弱的生命要離我而去。

  留都留不住,時間不能倒退事情發生了就已發生,沒有誰可以力挽狂瀾。

  我的嘴唇不住的抖,雙手緊握拳頭,憤怒多於傷心。

  醫生出來,大家站起。

  「誰是譚世民的父母?」

  兩位老人家連忙跟進去。

  一位白衣天使問我:「你就是那位喬碩人?傷者一直叫我們去找你。」

  我整張臉都紫青色,獨獨一雙眼睛紅了。

  「傷得怎麼樣?」

  「沒有表面傷痕,但是頭骨破裂,腦部受損,就算救回,恐怕要做植物人。」

  「不!」我如萬箭穿心。

  護士喟然,不出聲。

  沒一會兒,譚氏夫婦出來,老淚縱橫。

  醫生又向我招手。

  我象行屍走肉般跟著他進病房,輪到我來看世民最後一面。

  世民躺在床上,頭上都是罩子管子,四周圍的儀器閃爍亮光,我根本無法走近。

  「世民。」我輕輕叫他。

  「他聽不見你。」醫生說。

  我只好握住他的手,冰冷,人氣都沒有了。

  醫生責備的說:「飛車!」

  我彷徨求助地看牢醫生,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

  醫生忍不住加一句:「身邊的人也不勸勸他。」

  護士說:「當心臟停止跳動,他的生命便告結束。」

  「不會的。」我喃喃的說:「不會的,不可能這樣的,一個人的生命不是這樣簡單的。」

  護士說:「生命的奧秘,沒有人明白,我們如何來,如何去,都沒有人知道。」

  我含淚說:「上帝是知道的。」

  護士苦笑。

  我低下頭,到那一日,我們如在黑暗裡穿過玻璃,一切明了。

  儀表上面顯示的暗綠色曲線忽然變為直條子,我胸中如中了一刀,世民死了。

  我剛想站起來走開,忽然之間,看到世民的身體輕微扭動。

  我張大嘴,以為眼花,扶住牆壁,瞪著病床。

  醫生比我還震驚,眼睛睜得象銅鈴,大聲喘息。

  護士氣急敗壞,「怎麼會?怎麼會?」看著醫生聽候指示。

  這時候儀表上的綠線又開始活潑的跳動。

  「怎麼可能!他腦部早已死亡。」

  我可沒有空與他們討論這麼學術性的問題,我走近病床,只見世民的雙手蠕動得更厲害。

  我緊握他的手,大聲叫他:「世民,世民。」

  醫生按鈴,不一會兒腳步聲喋喋傳來,病房門被推開,一大堆穿白制服的人衝進來。

  「什麼事?凌醫生?」

  「病人,病人活轉來了。」凌醫生指著病床上。

  諸醫生圍上來,全部露出不置信神色。

  我淚流滿面,「世民,世民。」大聲號叫,如果他會活轉來,我真願一生一世陪伴他。

  「拉開這個神經女人!」其中一個灰白頭髮的醫生吩咐。

  護士拉開我。

  我看到世民的眼皮跳動。

  「不,」另外一個年輕的醫生說:「讓她在這裡,也許對病人甦醒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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