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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是馬爾蓋斯,我是小陳。不要緊,安天份而寫,爭取讀者。

  我心安理得,合上雙眼,安詳地睡去。

  第二天,我自然沒有與世長辭。

  起床做好早餐,拉開露台的窗簾,天空碧藍,初夏的海風,何其慡朗,媽的,差一點就享受不到了,險過剃眼眉。

  我的心胸也似天空一般明澄,凡事盡力,不計得失。我不禁洋洋起來,到底是有慧根的人,一夜悟道。喝畢咖啡我做好五千字功課,決定取了它會見國香。

  國香在開會。

  她的男秘書知道我是有特權的人,即時要同我去去通報。

  「不,」我說:「我等她好了。」

  「還要一個小時呢。」

  「不要緊,有的是書報雜誌。」

  男秘書很是意外,我卻心平氣和。

  我撿到一本國家地理雜誌,該期特寫是格陵蘭五百年木乃伊。我讀得津津有味。

  唉,幾時不必為日奔馳,能夠寫這等文字就好了。找個富女娶了她,實在是最佳辦法。

  「小陳。」語氣中有許多詫異。

  國香散會出來。

  「你等了多久?」

  「不要緊。」我放下原稿,「我寫了新的小說,你看看。」

  「看管看,不一定用。」

  「我省得。」我微笑。

  國香似乎不相信我有這麼理性。

  我說;「既然做不成垂死的天鵝,就得面對現實。」

  國香呆呆的看牢我,仿佛我是陌生人。過半晌她說:「上篇寫得實在好。」

  「文必窮而後工,」我補充,「『窮』作困境解。」

  「我相信這一篇也一定好。」國香指指桌上的稿件。

  「比別人好是沒有用的,這年頭肯寫的人少,博成名的人多,要比自己寫得好就難了。」說完我站起來。

  「怎麼?」國香問;「你這就走了?」意外過意外。

  「我還有東西要寫。」

  「吃午餐沒有?」她說:「一起如何?」

  「不做燈泡。」我微笑。

  她拉起我的手,「你生我氣?」

  「國香,我永遠愛你,我沒有見過比你更熱情、善良、可愛的女子。」

  「嘩,我一邊耳朵辣辣的紅起來。」

  「再見。」

  「明天我給你答覆。」她指指稿子。

  我朝她擺擺手。

  路上行人匆匆,天氣回曖,許多年輕的女郎已穿出夏裝,今年大概流行水彩色,淡黃淺紫粉紅湖水綠,美不勝收,她們的平跟鞋添增自然嬌俏,有幾個已搶先去曬了太陽回來,鼻尖有幾顆雀斑,額角帶太陽的薔薇色彩。

  我又回來了。

  在快餐店我咬著漢堡包留意她們的一顰一笑,十分享受。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做人,萬劫歸來,不管身體多麼虛弱,掛著多少瓶子罐子,只要能夠照到太陽,已是心滿意足。

  我吸著巧克力冰淇淋蘇打,眼睛忙得透不過氣來。

  我是一個新人。

  我要寫新的題材,追新的女友,過新的生活。

  那篇新小說,國香說,「天地」是不想用了,不過,她又說,另外一家雜誌很渴望刊登,但是搞費就比較差,問我意下如何。

  我意下?我微笑的說:我完全同意。

  只要故事好,有讀者擁護,我不怕暫時委屈,價錢遲早會升上去,先把工作做好再說,一切從頭開始。

  我向國香道謝。

  她笑,「小陳,你完全成熟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你的態度多么正大光明,我們做朋友的也容易辦事,這樣多好。」

  我點點頭,「是,我的思想搞通了,經一事長一智。」

  「以前,唉,不要說以前了。」她笑。

  以前她一直敷衍我,及至知道我得病,才產生一點真感情,朝夕相對,也覺得我有點好處,我也乘機作威作福,儘量享受友情,在那個時候,她煩得要打我毒針……我忍不住微笑。

  「小陳,」她說;「周末我們沒處去,能不能仍然借你的地方用?我們想開一個派對,因為司徒英要訂婚。」

  我喜出望外,「真的,真的跟以前一樣?你們仍然前來陪我?太歡迎,太高興了。」

  國香一呆,「陪你?可以這麼說,其實是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好,就這麼辦。」我興奮的說。

  我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我,再好沒有,我歡呼。

  活著真好。舊事  我不知道原來喬治王子鎮是這麼一個小地方。

  找到小溪路,只見到一間間英式獨立小洋房,掩映在樹木中央,鐵鏽色磚牆,白色欄柵,襯著整齊糙坪,藍天白雲,忽然之間,我心平氣和起來。

  幾乎忘了為什麼要來找忻齊家。

  在這種小鎮,連大門都不必鎖。

  我按門鈴,沒有人應。

  我信手旋轉門鈕,大門應手而開。

  果然。

  我走進小小的客廳,室內開著暖氣,顯然主人家不過就在附近溜達,就快要回來。

  我選擇一張半新舊的安樂椅,坐下去,伸長了腿,等忻小姐回來。

  母親吩咐的:「不要通電話,忻家的人有了心理準備,知道你要上門,話就不好說。」

  故此自舊金山乘飛機上來溫哥華,在駕車至小鎮,我就成為不速之客。

  在這裡,家家戶戶的廚房都有一扇美麗的大窗戶,鋅盤對牢後園,後園遠處通常是一座龐大的公園,一望無際就是花糙樹木,春去秋來的四季變化都可以在這個窗戶觀察到,人就是這樣老的,站在廚房裡,對牢鋅盤,看出窗外,歲月汩汩流過。

  這也是一般人怕在外國居住的原因。

  我捧著咖啡,回到安樂椅上,燃起菸斗。

  一隻小小玳瑁貓向我走來,在我凱絲米襪頸處挨擦,受不住柔軟舒適的引誘,緩緩爬上我的鞋子,蜷縮在我腳上,睡著了。

  它夢見什麼呢。我好奇的想。

  我想夢見一個女郎,美麗的皮膚,細長的四肢,纖弱的腰身,與我在這間小屋邂逅,發生一段狂熱的戀情。

  咱倆在這裡,象愛情片子中的男女主角,除了擁抱接吻,什麼都不做。

  大抵連飯都不必吃的,肚子餓的時候,吃龍蝦沙拉與香檳。

  車舟勞頓,我漸漸墮入夢鄉。

  「嗨。」

  我睜大雙眼。

  我說:「嗨。」

  我先低下頭看那隻小貓。

  它還在睡。

  我再抬起頭,發現站在我面前內,是一個廿多歲的女子,粗眉大眼,短髮,有股豪慡味道。

  我連忙站起來,那隻小貓自我腳背滑下,失望地咪噢一聲,黃梁夢醒,走開去。

  「忻小姐?」

  她說:「忻齊家並不在這裡,她到紐約去了。」

  我嘆口氣。

  在現代社會中,不預約而要見到一個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母親為什麼要命令我與忻家的人捉迷藏呢?

  「你找她?」

  「是。」我說。

  「她明天下午回來。」她說,「你會見到她。」

  我不相信這好運氣,「真的?那麼我等她。」

  「貴姓?」她問。

  「我叫周彭年。」

  「我叫李莉。」

  「你住這裡?」我問。

  「不,我代忻齊家來餵貓。我是她鄰居。」

  啊。我釋然。

  「你們仍然不鎖門?」

  「有什麼好鎖?屋內什麼也沒有,誰會進來偷一盞燈或是一本書?況且人人也互相認識。」

  「我是陌生人。」

  「但你是忻齊家的朋友。」李莉說。

  我不語。「我從沒見過你,」她說:「我沒有聽過你的名字。」

  我警惕起來,氣氛馬上開始緊張。

  李莉又說:「這附近並沒有旅館,你可以在沙發上過一夜。」

  我狼狽的說:「謝謝。」

  「別謝我,這是忻齊家的房子。」

  她一逕往廚房去準備貓食。

  忻齊家是不是也跟李莉一個模樣?

  奇怪我並沒有見過忻家的人。

  我拾起幾頭上的書,書皮上說:「獨身孕婦手冊。」

  這與我無關。

  我又揀起另外一本:「獨身而成功秘訣。」

  我笑出來。

  李莉撐著腰站門口。

  「好笑嗎?這些書屬於我。」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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