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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錦繡尷尬的模樣,左震用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今天想吃點什麼?不然我叫人去買幾個婆婆餅回來。」

  婆婆餅?錦繡想起剛認識左震的時候,他帶她去湘潭酒店吃飯,點菜的時候她居然點出鎮江街頭的小吃婆婆餅來,怪不得他和侍者都當場失笑。在百樂門做久了,才曉得點菜也是有規矩的,那個笑話還真出得蠻糗的。

  錦繡忍不住笑了。兩隻唇角,溫柔地翹起,眼睛彎成一對小月亮。左震輕輕嘆口氣,就為了搏她一笑,不要說是幾個婆婆餅,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弄架梯子爬上去摘的。

  錦繡一隻柔軟的小手,悄悄伸進左震掌心裡,反手緊緊握住他。她並不真的是白痴,左震用心良苦,她是知道的。只不過,那些愛他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罷了。

  就當——就當她這次對不起英少好了!以後若是有其它幫忙英少的機會,她一定會好好彌補。只是左震……左震對她,到底會好到什麼時候?他那樣的身份地位,和她這樣的卑微渺小,完全沒有比較的餘地。整個長三碼頭都是他的,多少倉庫、賭場、錢莊都掛著青幫的旗號,他和向先生那樣的人物都平起平坐、稱兄道弟;而她,不過是個外地破落戶的女兒,甚至在百樂門做過賣笑陪酒的舞女,又不見得是明珠那樣的國色天香、艷光四射,她憑什麼做青幫左震的女人?

  明珠和麗麗都警告過她,這種男人碰不得,他們不會認真,只不過當女人是花錢買來的消譴,玩厭了就扔開——那次在百樂門的包廂,她不也親眼目睹左震和兩個女人那樣親熱?

  左震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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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裡,錦繡總算明白,什麼叫做「六宮粉黛無顏色,三千寵愛在一身。」

  左震原本就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他心裡怎麼想,別人很難摸得出來。剛認識他的時候,錦繡也覺得這個人難以捉摸,城府深沉,還多少有點怕他。可是,這些日子來,左震即使不說話,他的眉梢眼底,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著不經意流露的寵愛和縱容,傻子也不會感覺不到他的心意。

  從前,錦繡都幾乎沒見他真正地笑過,總是冷冷淡淡,雖然溫文,但卻疏遠,那種客氣就好比一個好脾氣的主子對待下人,叫人不由自主地規矩起來。

  現在的他卻好象有點不一樣,尤其在錦繡面前,連唇邊那抹微笑也變得暖和了。那天石浩還跟錦繡說:「你覺不覺得,這兩天二爺似乎精神很好?」

  錦繡若無其事地反問:「是嗎,怎麼回事啊?」左震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她也學到一點呢。

  在他含在口中怕化掉、捧在手心怕摔掉的照顧之下,錦繡也出奇地滋潤而美麗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是每天都吃王媽燉的冰糖燕窩的緣故。如果說,一定要找出一點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就是向英東的存在。

  也許是因為錦繡的心結,也許是因為左震刻意迴避,他們之間,居然絕口不提英少的事情。錦繡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纏著左震詢問英少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而左震和向英東那般交情,也沒有一次在錦繡面前提起他。那就是明顯的刻意了。

  這天,下午左震回來的時候,錦繡正在後園忙碌。

  左震靠在圓柱上看著她,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一件大圍裙套在身上,長發盤在腦後,身邊一個竹筐里又是花鋤,又是鐵鏟,還有水壺跟繩子。園子裡被她掘得東一堆土,西一個坑,簡直慘不忍睹。看她揮汗如雨地這麼賣力,到底在忙個什麼東西?

  錦繡在奮力地挖著土,身子突然被人從後面攬住,耳邊有一輕聲笑:「你閒得受不了,要在這裡開荒種地嗎?」

  是左震。他回來了?

  錦繡歡喜地回頭,卻瞧見左震臉上的錯愕——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他好象看見她臉上突然升出朵喇叭花似的。

  「錦繡,」左震受不了地揉了揉眉心,從口袋裡掏出方帕替她擦著臉,「你要種地也好,要養牛也好,我都不攔著你,可是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她挖土都挖到臉上去了嗎?一張小臉上污痕交錯,泥手印、汗漬、泥點到處都是,鬢旁的頭髮也散了幾綹下來,碼頭上扛麻包的苦力看上去也比她體面些。真虧她還要做長三碼頭的女主人。

  「我在修整這個園子。」錦繡興致高漲地伸著臉讓他擦,「震,你覺不覺得,你這裡什麼都好,就是闊綽有餘,情調不足,到處都一絲不苟的,不像人住的地方。」頓了頓,看左震臉色一下,「我不是罵你哦,只是實話實說。在我們老家,幾乎家家戶戶後園裡都種滿樹啊花的,鬱鬱蔥蔥好看得很;到了收穫季節,還有果子吃呢。」

  左震停下手,徵詢地看著她:「所以?」

  「所以我就要把這裡也改造一下!」錦繡宣布,「這邊,看這道繩子圈起的這片地方,要種棵梔子,開大白花,隔很遠就香氣撲鼻。對角那邊種石榴樹,我已經托六哥和浩哥有空幫忙買樹苗。其它地方分開兩邊,種點花糙。」

  「可是,用得著你親自動手嗎?」左震懷疑,「這種粗活,找個園工來做不也一樣?」

  「那怎麼能一樣!」錦繡叫起來,「這是你的家,當然要親手布置收拾才像個家嘛。再說也不能算粗活,我連百樂門的舞女都做過了,這點……」

  「錦繡!」左震俯下臉吻住了她。

  他覺得有點酸楚的感動。從小就是孤兒,今天的成就都是靠腥風血雨潮頭浪尖上打拼換來的,錦繡說得對,他住的地方,只是個房子,不是一個家。而錦繡,是他遇見的第一個願意為他親手布置一個家的人。

  「來,跟我過來。」他一把抱起錦繡,不理她的掙扎笑嚷,一路把她從後園抱進大廳,又從大廳抱到樓上。

  「你!真是,你這個人,」錦繡才一落地,就先巴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又趕緊合上門,「唐海走了嗎?王媽也在,你不怕給人見到。」

  左震哂然一笑,「好象還輪不到我要怕他們吧。」

  「是啊!」錦繡嗔道,「反正這裡左右都是你的人,要欺負我,真是太容易了。」

  左震略一沉吟,「不錯,這倒是個我中意的提議。」

  「不要!」錦繡嚇得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不准你大白天的就……就……」

  「就什麼啊?」左震溫柔地擁住她,「我不會現在就動手,晚些再害怕也不遲。出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看什麼?」錦繡果然探出頭來,眨巴著亮晶晶的雙眼,「婆婆餅?戲票?還是你上次說的南宋樂譜珍藏本?」

  「這些都不急。」左震微微一笑,說不出的教人心動。「今天送你的,是個戒指。」

  他從懷中掏出個小小錦盒,輕輕打開,錦繡倒抽了一口涼氣,「是……送我的?」那枚美麗而優雅的戒指,顯然價值不菲,熠熠流轉著明燦的光輝,展現在她眼前。

  左震拿起戒指,親手給她戴上,「正合適,只可惜手上都是園子裡的泥巴。」

  「不管啦。」錦繡不理他的調侃,捧著自己的左手看了又看,「這麼漂亮的戒指,很貴吧,給我戴用不著這麼好的東西,實在有點浪費……」

  「嫁給我,錦繡。」左震打斷她的嘮叨。

  「……我又不是……什麼?」錦繡頓住,遲疑地抬起頭,是不是她聽錯了,左震他,剛剛說了句什麼?

  「等這陣子混亂的局勢安定下來,就嫁給我,好不好?」左震耐心地重複一遍。

  他,是在向她求婚嗎?以他矜貴的身份,以他顯赫的地位,他會——要她嗎?錦繡怔住了。明珠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對他們來說,你我這種女人,只不過像個玩物,花錢就可以買到,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得到他們的心,那不過是妄想。」還有,麗麗也說過的,「我們這種身份的女人哪,要讓英少叫一聲嫂子,傳出去那還不讓人家笑掉大牙了。」

  可是,左震明明是說,要她答應嫁給他。

  他從來沒有看輕她,從來沒有慢待她,他想給她一個家。他不要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連戴上昂貴的戒指都會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錦繡仰望著左震,他只是沉默,只是專注地看著她,彷佛已經這樣等了很久了。

  鼻樑泛起一陣酸澀,淚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視線。錦繡看不清左震的臉了——她只好低下頭。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錦繡低低地嘆息一聲,「歡喜都來不及了,還拿什麼和你擺架子?」

  「原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左震擁她人懷,「這就好,將來我們的孩子總算不會太笨。」

  「什麼啊,你!」錦繡忍不住破涕為笑,柔軟的小拳頭大力敲他一記,「這樣沒點正經。」

  窗外夕陽的餘暉,溫暖地越窗而人,將相擁相偎的兩個人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誰說真情不醉人,那隻因用情不到最深處。

  「篤篤。」門輕輕地敲響了兩下。錦繡從左震懷裡彈開,整理了一下衣服頭髮,咳了一聲:「進來。」

  來的是唐海,恭敬地彎腰道:「二爺,手下兄弟回話,關於毛記金行那個……」

  「知道了。」左震截斷。「你先下去等我,去那邊再說。」

  「是」。唐海利落地轉身出去。

  錦繡臉上的微笑不安地隱去,「你又要走了?」

  左震穿上外套,「乖乖在家等我,沒事不要亂跑,我叫麻子六帶幾個人留下來守著,不用害怕。」

  「可是,」錦繡的不安更強烈了,「我擔心你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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