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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過食盒,眉目微沉,良久,復又開口:「晚些時候,再送膳來。放在門口就行了,不必通報。」

  那丫鬟趕忙點頭應下,見周顯恩似乎沒有什麼吩咐了,她行了個禮便匆匆地走了。

  他沒有管那個飛也似逃走的丫鬟,只是轉動輪椅回了屋。推開門時,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軟榻上的謝寧,她一直維持著同樣的睡姿,似乎睡得很沉。他並沒有多想,只當她是太累了。

  他將食盒隨手擱在一旁就準備去隔間的書房,直到耳邊傳來輕微的聲響,他的手指一頓,將目光望向了軟榻上的謝寧。

  她的手臂都露在外面,不安分地挪動著身子,長發就凌亂地散落在繡枕上。因為動作太大,領口下的鎖骨若隱若現。她正仰面躺著,人還未清醒,卻面色潮紅,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呼吸聲有些粗重,眉尖快要擰成結。

  窗台上的梅花嬌艷欲滴,風一吹,有些開得早的就掉了幾片花瓣,正落在謝寧的身側。她有些痛苦地晃著頭,聲音喑啞:「水……」

  他轉過頭,手掌放在輪椅上,停滯了片刻才緩緩轉動。伸出手指探了探茶壺的溫度,倒了一杯熱水,轉身向軟榻靠近。

  謝寧還睡著,只是微張著唇瓣。周顯恩輕捻著手指,猶豫了半晌,伸手環在她的腦後,將她半扶了起來,這才將茶杯遞到了她的唇邊。她頓時如同擱淺的魚尋到了水源,卻因為喝得太急,茶水順著唇畔滑落,打濕在衣襟上。

  周顯恩愣愣地看著她身上的水漬,低聲道:「喝這麼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他雖這樣說著,手指卻早已伸至她的嘴角,輕輕地替她擦拭水漬。他略歪著頭,神色專注地看著她的臉,指腹觸碰到她的嘴角時,頓了頓,她的臉很燙。隔得近了,更覺得她面上紅得異常。他收緊了手掌,眼神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傳喚下人的鈴繩拉響後,不多時院裡那個瘸腿的雜役秦風就急忙趕了過來:「爺,有何吩咐?」

  周顯恩的臉都隱在黑暗中,只聽得他的聲音冷冷地傳來:「去傳大夫,立刻。」

  秦風領了命,抬頭看了一眼周顯恩,見他似乎沒事,這才放下心噔噔地就踏著步子走了,他雖瘸了一條腿,走起來的速度卻比普通人都快。

  周顯恩還停在門口,和軟榻隔了一小段距離,他的手就扶在門框上,袖袍擋出一片陰影。

  「我都說了不用去,非要逞什麼強?」他的聲音有些清冷,響在漆黑的夜裡,神色複雜,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收緊了衣擺。良久,他忽地低垂著眉眼,月光透過他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

  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子,只見秦風就領著大夫來了。

  「爺,大夫來了。」秦風在門口恭敬地回話,那鬚髮灰白的大夫彎腰喘著粗氣,一腦門的汗,身上的衣服都歪七扭八地繫著,像是被人從被窩裡硬拉出來的。

  周顯恩剛想讓他們進來,餘光一瞥,還是抬手將謝寧的衣襟攏了攏。又將被她扯在腰間的絲衾往上拉,用手壓了壓,給她捂嚴實了,只露出了需要把脈的右手。

  謝寧本就熱得難受,這會兒被絲衾捂了個嚴實,更是皺緊了眉頭,奈何她也再沒力氣去扯被子了。

  「進來。」周顯恩簡單地說了兩個字,大夫就提著藥箱進來了,屋裡太黑,他差點被門檻絆倒。

  「這……怎麼燈都不點?」那大夫小聲的咕囔著,跟蚊子哼哼一樣。

  周顯恩眉眼一沉,也只是遲疑了片刻便冷聲道:「秦風,掌燈。」

  門外的秦風聽到周顯恩的話愣了愣,似乎有話想說。可他手下的動作還是毫不遲疑,一進屋拿出火摺子就點燃了撐柱旁的油燈。

  微弱的燭光亮起,照亮了屋子的一角,周顯恩還隱在暗色中,火光爆開的一瞬間,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扣在輪椅上的食指收緊。

  直到那個大夫越過他行至軟榻旁,擋住了那一片燭火,他的眼神才在一瞬間恢復清明,轉而落到了謝寧身上。

  她面色潮紅,整個人像是燒得厲害,喃喃低語直喊「熱」。那大夫連忙為她搭手把脈,摸了摸山羊鬍,直皺眉頭。

  片刻後,他才起身對著周顯恩彎腰匯報:「夫人這是勞累過度,再加之受了涼,這才染了風寒。老朽開幾帖藥,每日記得按時服下,就沒有大礙了。」他的話頓了頓,沒忍住嘆了嘆氣,「日後還是得多注意些,這人肯定都發熱老半天了。」

  他到底是大夫,遇到這樣的狀況自然忍不住多說幾句。這要是換了別人,他指不定要對著人劈頭蓋腦一頓罵了,自家夫人都發燒昏迷了,竟然沒有早點發現。不過他到底不敢指責周顯恩,也只是小聲地嘀咕了幾句。

  周顯恩身子一怔,漆黑如點墨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

  不需要他吩咐,秦風自然懂得該做什麼,他拿著藥方子就去抓藥了。眼見唯一看起來和善一點的秦風走了,那大夫獨自面對周顯恩,不由得緊張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見他半晌不說話,只好自己先開口,東拉西扯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瑣事。

  周顯恩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認真地聽著大夫的話。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秦風端著藥碗進來了。濃重的藥香撲鼻而來,很快漫延在整間屋子裡。

  秦風在屋外侯著,那大夫忙完了也便告辭了。周顯恩眼珠一轉,將目光投向了窗台上的那幾株梅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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