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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糾纏的唇舌終於分開時, 童溪臉上已滿是淚水。

  她其實已很久沒哭了。自從跟穆逸舟分手, 消沉渾噩地過了大四, 而穆逸舟失蹤杳無音信後, 童溪已下決心告別小女生的軟弱。這幾年孤身走過來, 學業、實習、副業上困難與壓力重重, 她都咬緊牙關默默扛著, 穿了柔韌的鎧甲執拗前行。

  直到穆逸舟回來,鎧甲有了縫隙。

  而今晚,她用以自守的那道堅固堤壩也被沖毀,積藏在心底的種種情緒洶湧而出。

  童溪哭紅著眼睛, 長睫微垂, 竭力平復情緒。

  穆逸舟都快心疼死了,緊緊抱著她不肯撒手,手指一遍遍拂過她頭髮秀背,強壓喉頭涌動的氣息,聲音都已克制到喑啞。

  「這幾年,你其實會恨我吧?分手的時候那麼不負責任。」

  「恨過啊。可恨有什麼用。」

  「是我太自以為是, 留下你獨自在這裡,其實我也擔心。」

  「你以為我不擔心?」童溪仰起臉,像受了委屈的貓,「我想問清楚原因,又怕你出事,聯繫不上你,我專門去伯克利,找你的朋友打聽消息,可他們所知道的並不比我多。穆逸舟,有時候我就在想,為什麼要自尋死路地喜歡上你。」

  「你那麼聰明,想追我的時候毫不費力,想分手也不拖泥帶水。分完了還瞞著消息玩失蹤,做得滴水不漏。」童溪心有怨念地在他手臂撓了下,情緒決堤後,忍不住又訴委屈,「我一個人在這裡,知道有多難受嗎。」

  這些話憋在心底,像是藏在肉里的膿包,終究得說出來。

  穆逸舟拿側臉蹭她的發梢,聲音沉啞,「告訴我。」

  像是受委屈的孩子終於得到撫慰,童溪靠在他懷裡,果真說起來。

  從最初的倔強賭氣,到之後的消沉,再到後來被朋友勸著走出陰影,打理好愛情之外的其他東西。發論文、做課題、做實習、寫小說,每件事都能井然有序、前路可期,能按著規劃一步步前行。

  唯有關於他的,是極力埋藏、不敢觸碰的心結。

  「……走在路上會突然想到你,去食堂、去教室會想到你,在湖邊散心會想起你,甚至師門開會的時候會忽然想起社團開會的情景,想著你會不會推開門走進來。我最初還強迫自己不去想,後來慢慢習慣,拿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也就沒空亂想了。我以為,沒有你,生活依然能過得很好,可是有一次——」

  她頓了下,眼睛微抬,看到穆逸舟的喉結,乾淨分明。

  他蹭她的頭髮,聲音就在頭頂,「怎麼了?」

  「有一次我去快遞點拿東西,是研一的暑假,天氣很熱,兩個盒子摞起來搬。回來的路上有個盒子滑到了地上,明明撿起來就可以,我卻忽然好想你。」

  「真的,那時候特別沒出息,想著如果你還在身邊,我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辛苦。」

  「至少累了的時候,還有你在旁邊啊。」

  她吸了吸鼻子,看穆逸舟的襯衫已被她哭出大片大片的淚漬,索性貼過去擦眼淚。

  隔著潮濕單薄的襯衫,她的腦袋跟貓一樣在胸口輕輕蹭,穆逸舟抱著她的雙手握緊,十指用力到蒼白。深濃幽黑的眼底有暗潮翻湧,如萬年沉寂的潭水滾沸出波瀾,他竭力控制著情緒,低聲說:「現在我回來了,就在身邊。」

  童溪點了點頭,繼續說一些零碎的往事。

  夜愈來愈深,車窗外的風聲都仿佛靜止了,只剩城市沉睡,路燈安靜地昏黃。

  童溪的聲音漸漸低了,夾雜著哈欠,最終變成囈語。

  穆逸舟拿車上常備的外套裹著她,眼眸幽深。

  他曾熬過許多個不眠的夜,懷著難以自控的消沉坐在窗邊等天亮,實在撐不住時點根煙,借吞吐的煙霧紓解胸中翻湧的雜念。那時候他不知道能否撐下去,情緒似脫離了掌控,伏在黑暗深淵裡的巨獸與理智爭奪著掌控的權力。

  每個瀕臨崩潰的邊緣,遠在重洋外的身影如暗夜裡幽微的燈火。

  他以為,優秀如童溪,在認清他不負責任的渣男本質後,會找到更好的男生陪伴——

  她一向不缺追求者,在A大里有不少男生覬覦,在A大外亦然,譬如曾單獨找他聊天的王子鶴。她只需要從中挑一個,而後仍能徜徉於春光,享受她所追求的歲月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他這種陷在深淵裡無力自拔的人連累。

  他沒想到她竟會那樣執拗,緊掩著窗扉孤身前行,不言不語。

  穆逸舟不自覺地伸向褲袋,摸了個空後才意識到,他早就不需要那東西了。在回A市重逢後,在與她漸漸消弭誤會後,他已有許久沒碰煙火。

  她睡在他懷裡,已是最好的慰藉。

  穆逸舟一動不動,直到童溪睡熟了,才輕輕讓她屈腿睡在后座,駕駛車子回小區。

  他開得很慢,一路幾乎不顛不晃,直到車在小區的地下車庫停穩,童溪才從睡夢裡醒來,而後被穆逸舟送到門口,輕手輕腳地回屋睡覺。

  凌晨四點的A市,黎明的天光正漸漸亮起。

  -

  傾訴其實是很有用的,有些話說出來了,就不用像包袱似的壓在心底。

  至少於童溪而言,控訴穆逸舟的「惡行」後,輕鬆了很多。

  工作如常,生活繼續,但入睡前、醒來時,卻有了許多事可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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