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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什禮亦道:“皇上下旨拘禁,卻並未責其家人,貿然交與刑部,朝野流言再起,誰可承擔?”

  “那便一併拘於此處罷。”李紱望了二人一眼,“只一句,塞思黑所居之所,任何人不得進入,此處是直隸,不是西寧,有什麼算盤趁早收起,若教我聽到半點風聲,二位大人的官路,便到此為止了。”

  楚宗和胡什禮行禮應諾。

  李紱將聖旨遞給胤禟,“接旨吧。”

  胤禟接過,瞟了一眼便隨手扔去,“滿篇冗長。”

  “惡名昭著,罄竹難書。”

  胤禟已轉身向漆黑的囚室行去,“越是惡名昭著,越可得證我心。”

  “倒是個有骨氣的,鎖門。”

  密不透風的鐵製牢門慢慢關起,陰影逐漸遮去胤禟的身形,黑暗中,他忽然回眸,遙遙望向展念,模糊的面容下,唯有雙眸仍是少年般清明,如一抹不染不息的心火。

  展念與也晴、雲敦各自關在院側的囚室,楚宗和胡什禮不曾半分苛待。六七月中,酷暑高熱,楚宗甚至送來冰塊和湯盞,展念謝過,緩緩開口道:“他……”

  “李紱派人日夜監守,除了下賤飲食,其餘一概沒有。”

  她所處的囚室通風尚可,並不十分難熬,然而展念想到那間無光無風的牢籠,心中絞痛難言,她感到自己的雙唇都在哆嗦,“他……他可好?”

  楚宗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三伏天氣,囚室如熔爐,九爺無飲水,屢屢汗脫昏迷,送飯之人便用冷水潑醒,如此往復。”

  展念囁嚅半晌,“大人可能給他帶一句話?”

  楚宗再次搖頭,“恐是不能,夫人想說什麼?”

  展念背過身,肩膀輕輕聳動,“至少,陪我過完生辰,再與我道別……”

  “夫人的生辰?”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九爺不通外界,已無生念,不知還能撐多久。”

  展念猛地想起一事,驟然回身,用力抓著鐵欄,“那大人可否將我的琴給我?”

  楚宗記得,出發還京時,她余物不帶,只抱了一張琴,拘禁以後,行李封存,取來倒不難,遂頷首答應,立即去府庫翻找。

  隔壁的也晴聽到,笑問:“福晉好久沒彈琴了,可是要彈《雁丘詞》?”

  “雁丘其音過哀,不宜此時彈奏。”

  “福晉有什麼新曲子?”

  “《春江曲》。”

  “春江……好生溫柔。講的是什麼?”

  展念接過琴,調音已畢,伸手撥弦,溫潤的曲調如潺潺春水,蜿蜒淌過微涼山澗,“江水春沉沉,上有雙竹林。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

  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

  也晴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長長嘆息一聲,“福晉彈得奴婢心都化了。”

  小院中自此皆有琴聲,宛如不絕的心弦,彈得久了便換下一首,仿佛永遠都有新曲,從來都是極盡溫柔、百轉千回的調子,卻似有一生的耿耿不寐、風露中宵,像是良夜並枕的呢喃,像是風檐月榭的絮語,像是雪滿千山的輕言。

  也晴從未聽她彈得這樣好,每日都期盼著淡雅撫慰的琴聲,不知困於高牆之中的那人,可有聽到,可有期盼。值得慶幸的是,終於熬過暑熱季節,八月的風已帶來舒爽涼意,月圓之時,也晴聽到隔壁傳來開鎖的聲音,胡什禮不掩得意,“那倔老頭赴宮宴去了,這幾個不成器的手下可算給調開了,夫人放心,老胡我替你守著,哎,夫人慢些……”

  展念趕去時,楚宗已開了囚室,似往胤禟袖中塞了什麼,聞聲起身,“夫人只有一個時辰。”

  時隔兩月,展念終於見到胤禟。

  看到他的瞬間,展念幾乎站不穩。胤禟昏迷未醒,面上透出高熱的潮紅,形銷骨立,奄奄一息,外頭這樣大的動靜,他都已如無聞。展念跌坐在他身邊,痛得聲嘶力竭,“胤禟!”

  聞得她的聲音,胤禟眉眼輕顫,雙手下意識握起,展念連忙抓住他的手,掙扎良久,他終於勉力醒來,眸色迷濛間,似想抬手撫上她的面容,然而被沉重的鐵鏈縛住,已沒有抬手的力氣。

  他只得啟唇,嗓音已是嘶啞,“阿念。”

  展念將他扶起,倚牆而坐,埋首在他身前,失態地嚎啕大哭。

  胤禟望向中庭圓月,漸漸找回幾分清明,“中秋?”

  “阿念,生辰快樂。”

  “你……你別哭,”胤禟連連咳嗽,聲音有些斷續,“我有話,有話要說。”

  “你說你的!我哭我的!”

  胤禟唇角輕彎,“你一哭,我心都亂了,哪還記得說什麼。”

  “那就閉嘴!”

  “你看,又鬧脾氣了,”胤禟費力地抬手,終於撫上她的發頂,“趁我還算清醒,同你道個別,好不好?”

  “你哪兒也不許去。”

  “送你個生辰禮物?”

  “不要。肯定不是好東西。”

  “至少看一眼,我做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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