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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負責給錢的僕從恰好來時撞見過紫瑞,催請了一回,因而知道緣由,立時貼他耳邊低語兩句。

  長孫信聽了皺眉:「臨走反而沒叫她睡舒坦了。」

  知觀聞言,渾身一個激靈,還以為是道觀怠慢了他家那位「祖宗」,及時開口打岔:「敢問郎君,接下來欲往何處?」

  長孫信本還盯著山門,聽了這話像是被提醒了,回頭道:「要往幽州,道長可知最快的路徑?」

  知觀忙細想,點頭:「若要往幽州,這條路便正是捷徑了,距離已然不遠,只是幽州……如今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長孫信負手身後,不以為意,不是好地方又如何,這普天之下還沒他長孫家去不得的地方。

  正當這時,他千等萬等的人出來了。

  神容梳洗妥當,換了衣裳,又用罷了朝食,此刻領著紫瑞,不疾不徐步出了山門。

  眼下正當入秋,她身上罩著件寬大的緋色披風,亮眼的很,一出現,就連在場木頭似的道士們都不禁接連投去了偷瞥的目光。

  但也只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形。她側對著眾人,朝長孫信看了一眼,便逕自往前去了。

  走動時臂彎攏在披風裡,懷抱著什麼,半遮半掩的,隱約可見是只條形的木盒。

  知觀也朝她偷望了一眼,記起這位「祖宗」來時好像也抱著這個,卻不知裡頭裝的是什麼。

  這大家族裡的人可真是瞧不懂。

  長孫信快步追過去,不忘朝旁招招手,馬上便有麻利的下人搶先跑到馬車邊擺墩子去了。

  「可算好了,就等你了。」他跟上神容,趁機看了看她臉色,小聲道:「精神是不大好,聽聞你被夢魘著了,夢到什麼了?」

  神容腳步倏然停住,眼神飄忽一閃:「算了,我不想提,哥哥就莫要問了。」

  長孫信反而疑惑了:「到底夢到什麼了?我可不得不問,我只盼著你這一路都順風順水的,可千萬不要有半點兒不如意才好。」

  低語間二人已至車邊。

  長孫信所言不虛,便是此番出行神容所坐的馬車,怕她不舒坦,他都千挑萬選給她安置個最寬大安逸的。

  路上她隨口說了句想看看沿途景致,他二話不說半路找人將窗格開大,又怕飛蟲侵擾,蒙上軟紗。

  就更別提其他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事了,簡直是把她當成自己一顆眼珠子似的看護了。

  神容一隻腳踩上墩子,聞言又收回來,臉色古怪,竟疑似有了紅暈:「只怕我說了,你又覺得我不該說。」

  長孫信拍胸保證:「怎會呢,我可是你哥哥,在我跟前你就放心……」

  「男人。」

  突來的兩個字叫長孫信一愣,忙轉頭四顧,所幸紫瑞機靈,見主子們說話早領著其他僕從退遠了。

  他還嫌不夠,朝山門那頭擺擺手,示意道士們也全都回去,莫要圍看了。再回頭,低低道:「青天白日的,這是說的什麼,叫人聽著不好!」

  神容朝天輕翻一眼。

  她早說什麼來著?是他偏要問的。

  然而長孫信馬上就又湊近:「什麼男人?」

  他根本不是那等迂腐古板之人,無非是要在外護著妹妹高門貴女的體面罷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神容的神情似是凝了一下,轉而卻又飄渺如煙似的鬆散了。

  「不記得了。」她披風一掖,抱著盒子登了車。

  長孫信更好奇了,她能夢到什麼男人?

  除去父兄,她長到如今也沒幾個親近的男人,又有哪個是能入得她夢的?

  難道是……

  他往後瞧,見那群道士還杵著,一幅貴客不走他們就不敢動的模樣,其餘的話再不便說,當即揮手下令:「啟程!」

  車馬浩浩蕩蕩下山而去,道士們才像活了一樣,在知觀的帶領下朝向隊伍,弓腰垂首地拜送。

  車裡,神容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權作補眠。

  上一次像這樣坐著高馬拉就的車駕一路離開長安,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過那時遠比如今張揚百倍,因為那時是她成婚。

  作為長孫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她的婚事就是整個長孫家的大事,夫君更是由她的父母閱盡才俊後一手擇定的——

  洛陽山家的嫡長子山宗。

  長安功勳之後長孫氏,洛陽將門世家山氏。這是一場世家豪族的聯姻,人人稱羨。

  彼時里坊各街圍觀者無數,就連當年還在世的先帝都御賜了賀禮。

  那年她十六歲,從長安一路風光地嫁去洛陽。

  然而這一時無兩的光彩也不過只維持了半年。

  半年裡,她那位夫君幾乎一直領兵在外。

  終於等他返回,沒有小別勝新婚,卻是一場了結。

  那一日,他的貼身侍從跪在她房門外,雙手捧著封和離書高過頭頂,頭也不抬地稟:「郎君自與夫人完婚以來,毫無夫妻情意,偶有相對,只覺強求。今願夫……長孫貴女接書,以作了斷,各相安去。」

  神容以為聽錯了,直到這番話又被複述一遍,才難以置信地問:「他才剛娶了我,便對我如此不滿?」

  侍從拜倒,那封和離書始終穩穩托舉:「郎君說他心意已決,與貴女命里無緣,實非良配,餘生不必相對。」

  神容是何等人?她是長孫家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從未受過這般對待,說是和離,在她眼裡卻與被休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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