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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連這府邸也老氣派了,在南疆主城的夜明城中心,竟比那漢南城的涼王府都還要要寬敞華麗幾分。

  謝律的客房被安排在院子最西頭,流雲排瓦的灰黑色畫棟屋檐,扇形的軒窗前是各色或紅的杜鵑掩映清翠芭蕉,舒枝展葉,遠近幽香陣陣,院中還有小溪流,很是古雅。

  若非那臭小子偏將慕容紙安置在府邸東頭最遠的院落,謝律都要覺得或許他還是有點良心的了。

  也該有點良心才對吧?

  好歹我不曾把你小子當年的所做的事情抖露出來,你多少也該有點感恩戴德的意思才對吧?

  ……

  恢復記憶的事,謝律一直沒有跟慕容紙說。

  那日在亂葬崗,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被掠去,衛散宜用他的手舉著磷火,一步一步逼近慕容紙。謝律滿心狂怒,亦滿眼血光,用盡力氣抵禦那外來的控制,就這樣,塵封的記憶仿佛在烈日下被打開的陳舊的箱子,裡面的東西終於一寸一寸重見天日。

  他想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

  聽雪宮,阿紙,京城,寧王,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謝律這段時日很是陰沉,他自己也說不好自己究竟在賭誰的氣。

  既然恢復了記憶,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亦都不難梳理。卻越是梳理起來,越覺得有些難過。

  謝律原先還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努力了,以為阿紙他……是明白的。

  可擺在面前的現實卻如當頭一棒。無論如何答應了往事不計,慕容紙心底已經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定式。明明謝律自覺已經掏心掏肺了,明明兩人的感情已經那麼好了,可慕容紙卻還能把他迫不得已對寧王說的那些話信以為真。

  更是不曾懷疑過夜璞隨後編的那個謊。

  雖然知道這都是自己當初的背叛種下的惡果,但對著這樣一個無解的死循環,有如何不心生無力?

  還能怎麼做?又到底要怎麼做?

  ……

  謝律前前後後胡思亂想著,輾轉反側了好幾夜,得出的答案卻是――繼續當下的日子,什麼都不改變,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在慕容紙眼裡,那個“什麼都不記得”的自己,反倒似乎是可愛的。是懵懂的、純粹的、不曾背叛過他的存在,是一個真正被原諒了的存在。

  謝律總覺得凌月城的這段日子,慕容紙過得應該是真的開心的。

  什麼都不記得的謝律,就好像是曾經的那個“小姜”,樣子是他喜歡的,性格是他喜歡的,也從來不曾傷害過他。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又何嘗不是最好的呢?

  雖然最初把他帶回府邸只是單純地想要抓一個浮糙或依靠。但後來也確實是一天天慢慢地喜歡上了他。不再心懷歉疚,不再刻意討好,也不再有任何需要小心翼翼的地方。

  他仍想要過那樣的日子。

  只要不告訴他自己想起來了,也許那樣的日子……就能一直持續下去。

  可是,這麼做是不是又是騙了他?倘若被他看穿了,豈不是罪加一等?

  ……

  “公子公子,您該回房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去和那人商量吧~都這麼晚了,別人也該睡下了的。”

  往東院走到半路,在後花園轉角處,謝律忽然聽得那苗疆小姑娘急急的聲音,也不知怎麼想的就急忙閃身往旁邊假山後一躲,順口吹滅了手中提燈。

  “鈴果,你先回去。”

  月色下,慕容紙從假山前走過,並沒發現一雙眼睛正在後面偷望著他。

  “那公子,鈴果兒回屋等著您?”

  “不必等我,”慕容紙停下了腳步,聲音亦頓了頓,“我今兒晚上留在他那兒……不回去了。”

  鈴果兒的聲音含了些委屈:“公子……鈴果從沒見過你這樣。公子就那麼在意那個人麼?”

  “嗯。”

  假山之後,謝律心下陡然一動,頭腦卻有些發懵,覺得這幸福來得好不真實。

  “那個人……比我們少主好麼?公子,照鈴果兒看,明明是我們少主比他年輕、比他俊朗,公子該選我們少主的!”

  “選?我哪有本事選什麼啊?”慕容紙似是笑嘆了一聲,摸了摸那女孩的頭:“鈴果你還小呢,這種事長大才會明白的。”

  小姑娘委委屈屈,終是點頭迷迷糊糊走了。

  謝律一路恍恍惚惚跟在慕容紙身後,回到了西邊自己的院子裡,見慕容紙推門先進去了,也想要跟上去的,終於卻還是踟躕了,黑暗中一個人站在芭蕉葉下默默發呆。

  不過一年而已。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夜璞已從一個少言寡語的青澀少年蛻變為了器宇軒昂的一方霸主;身為西南信使的唐濟,亦不復初見之時的病弱美人之姿;就連阿紙,也同以前並不同了――

  若是換做以前啊,你只要不去找他,坐在這等他一千年一萬年,他也是不可能過來找你的。

  分明慕容紙該是個就算你不要臉粘著他,他都要口是心非讓你“滾”的人啊。

  可他卻就是來了。不但來了,還明白告訴鈴果,今晚他不走了。

  不問世事的雪中仙,自打被迫入了這凡俗,雖天性仍舊是率真無邪,卻也在一點點學著融在這紅塵之中。雖說世事繁雜、人心險惡,可慕容紙也越發地堅強起來了,不再退縮躲閃,更不知從何時起,再沒有說過“要回雪山,從此再也不下來”這種話。

  就連……就連這段時日,謝律自知反常,因為心中紛雜著太多的雜念和糾結,讓他做不到像從前那般成天樂顛顛粘著慕容紙,慕容紙卻也沒有如過去一般敏感介懷。

  只安安靜靜陪著他,不曾有過半點吵鬧。

  謝律這段時日總是笑不出來,著實是因為埋了太多的擔心。

  擔心衛散宜又作妖,憂愁荀長跟來苗疆的目的,還要防著在這地方又遭夜璞算計。害怕找不到青鳥殘片,亦憂思就算找到了殘片,宴語涼卻終不信守諾言。

  而那日亂葬崗上慕容紙望著磷火恍惚的笑意,更始終是心頭拔不掉的一根刺。

  他厘不清,也不敢去問。

  暗痛恨自身的蒼白無力――所有人都比從前多了許多修行,只有他,卻好像一點都沒長進。

  進門去啊?!阿紙在等你呢。

  他都破天荒來找你了,你還不知足?

  閉了閉眼,推門而入,房內早被慕容紙點起了一隻明燭,人正坐在謝律床邊翻看一本雜書,聞聲抬起頭:“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能去哪兒啊娘子,當然是找你去了。

  謝律著實好生懷念能輕鬆說出來這些話的自己。

  “燈下看美人”,總能比尋常又多出幾分叫人動心的魅惑。而燭旁的慕容紙這般抬著明眸,讓謝律陡然心底一陣微蘇,只覺得好喜歡,卻又因為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很是自慚形穢。

  你啊,配得上他自始至終對你那麼好麼?

  若是他知道你恢復記憶的事情竟瞞著他;若你到頭來費盡心機,卻最終還是不能守護你們之間那一點點小小的幸福。

  ……

  越想,就越心慌。

  過去那上躥下跳的勇氣和自信,過去那總能志得意滿的笑容,究竟都是如何得來的?謝律如今想想,竟不過是因為被慕容紙寵著縱著慣了,才總能那樣肆無忌憚吧?

  雖然那時候的“喜歡”也是真的,但果然人都是賤的。

  沒有切身感覺過“切膚之痛”的感情,沒有痛徹體會過“失去”的感情,再多的所謂“喜歡”,也永遠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在慕容紙身邊,謝律一直沒真的疼過。

  因為慕容紙從來沒有真正“懲罰”過他,直到亂葬崗那一日。

  雖然知道阿紙並非蓄意,但在溫溫軟軟的蜜罐子裡泡了一輩子,終於第一次生生被拖出來從頭到腳在了無邊無際的冰水裡,可能正是因為從來沒有試過那樣的錐心蝕骨,更覺比尋常人更覺得不得超生得多。

  謝律才終於知道害怕。時至今日,仍心有餘悸。

  “你也是有趣,總說苗疆險惡,卻還帶了本雜記來看?”

  慕容紙揚了揚手中雜書,見謝律仍傻站著,無奈起身將人拖進屋:“這書說了什麼?我看得眼睛累了,你跟我講講吧。”

  謝律清楚,慕容紙這般,已然是善解人意了的極限了。畢竟自己整日愁眉苦臉給誰看?不過讓阿紙徒增擔心,這般不貼心還說要照顧人家一輩子,也著實是……

  “是小羅放在行李中的,這書……這書其實是說……”

  口中有些乾澀,謝律努力故作輕鬆,肩膀卻一沉,慕容紙的頭靠了上來。

  屋中忽然只聽得到燭火噼啪,和靠著自己那人平靜的呼吸聲。

  謝律有些恍惚,心底卻逐漸瀰漫了微甜的心安。

  有他在身邊,真好啊。

  ……對不起,再給我點時日。

  我會想好該如何同你全盤交代的,以後都不會再有事瞞著你了。我也會詳查秘寶殘片下落,為了我們兩人的將來拼盡全力,不再令你失望。

  我會快點變回你喜歡的樣子。

  我知道你還是更喜歡那個沒臉沒皮的傢伙。其實我也……更喜歡他的樣子。

  “有刺客,抓刺客――”卻沒想到書只說到了一半,燈火燭影便驚動了整間宅邸。

  第105章

  那夜甚不平靜,火族以數千高手混入夜明城,放火圍攻三苗少主夜璞宅邸。

  好在宅中尚有謝律荀長這等絕世高手,即便如此,宅中家丁既忙滅火又要同與敵周旋,待到援軍趕來已死傷大半,若非慕容紙能夠呼風降雨,以火族善用的旺油烈火,這宅邸早該燒得一乾二淨才是。

  面對宅邸殘垣,夜璞並無半點惋惜,眼底流光閃爍只是一片陰冷。

  “這般執迷不悟,也正好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南疆千里,山高林密。苗、土、水、火等十餘各族共居於此。夜璞要一統南疆,業已收服三苗與土族,其餘數族陸續歸順。卻只有火族身為南疆第二大族,在族長帶領下雄踞地勢險要的疆西,打定主意同夜璞分疆而治。

  “倒不是那族長活不明白。”

  荀長嘆道:“畢竟祖祖輩輩占了南疆一隅,統領一族逍遙快活,也沒做錯什麼,卻侍奉大勢所趨自此要給人俯首稱臣,稍微沒眼色一些的,都不會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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