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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十多年來謝律枉付一腔痴心,晏殊寧卻始終高高在上,隨意把謝律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一如慕容紙強忍著微笑放謝律走,明知道他一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真心錯付,終為所信之人挫骨揚灰。這世間的循環,簡直是嘲諷到了極點。

  “荀某……再問寧王殿下最後一遍。秘寶殘片,換謝將軍全屍,寧王殿下,究竟要換是不換呢?”

  全屍不全屍,謝律其實並不在意,卻在聽到這話時,終於有了點清晰的認知――

  自己這次,怕是真的走到頭了。

  這輩子在鬼門關門口打轉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也僥倖屢屢逢凶化吉,積累到了一定程度,他對這種事都習以為常了。

  所以之後什麼受傷、什麼中毒、什麼蠱蟲,照樣吃得飽睡的香。不怕、不愁。

  甚至就連當下這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他還是覺得沒有什麼真實感,直到此刻,才陡然心生悲涼。

  就這麼死了啊……就這麼死在這種荒郊野嶺里?死在見不著阿紙的地方?

  這算什麼?

  就算是要死,在謝律自己的小劇本里,自己好歹也該是為了救阿紙而死,死得風風光光壯壯烈烈不說,起碼也該是死在他懷裡才對啊!

  哪是如今這樣……死前連看他最後一眼都不能,還要被訛說是為別人而死。

  阿紙到時候肯定要氣自己騙他,若是那樣,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把自己的遺骨做成他的貼身小殭屍,以後帶在身邊伺候他了。

  其實,能做小殭屍也挺好的。

  就算被阿紙怨恨,就算口不能言,就算被整天拿鞭子抽,也好啊。

  起碼還能陪著他。

  只可惜,這些話,都再沒辦法跟任何人說了。

  謝律眼中緩緩浮上一層薄霧。

  我原以為,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能回去,能回到你身邊的。

  原以為,過去跟你說過的那些諾言,是無論如何要守住的。

  ……

  “荀長,你先放了昭明!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哦?那麼,寧王殿下便叫身邊之人,即刻將秘寶殘片經由這橋上送過來。”

  “荀長!秘寶如今不在我身上,你等我去取……你先將昭明放了,你先……”

  耳邊一聲低低冷笑,謝律瞳孔一縮,左臂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

  整個人瞬間便被冷汗浸濕了一身,衝進腦子的激痛與眩暈逐漸麻木下來,原本就要渙散的意識卻因為這劇痛,陡然比什麼時候都更要清醒。

  手……我的……左手?

  我的左手……

  “昭明――!!”

  晏殊寧的嘶吼,讓謝律心底一陣發涼。左手……左手不在了麼?這可如何是好,以後就算成了小殭屍,又怎麼再給阿紙和面做小糖餅?怎麼再抱他?

  “荀長!你住手,快住手――秘寶殘片真不在我身上!涼王!秘寶殘片我都存放涼王那兒,我讓手下即刻去取,我――”

  “涼王殿下如今人遠在頻迦城吧?這般一來一回,荀某等得了,荀某的主子可等不了的。”

  “天亮之前,不!寅時之前,我便將秘寶拿來!你、你莫傷昭明!”

  “好。”

  荀長口中說著一聲“好”,劍尖卻再度一划,謝律右臂也被截斷,鑽心的痛楚中只聽荀長笑道:“這一下,是成王吩咐的。誰叫你偏要潛入成王府中偷了東西,主子震怒得很呢。”

  “荀長你――”

  “殿下,莫要再愣愣站著了,寅時東西不到,謝將軍還給您的時候,可就是一塊一塊的了。”

  身下已是一片粘膩冰冷的血海,周遭的聲音,對面懸崖晏殊寧的高喊,也已然緩緩聽不到了。

  沒有了雙手。還什么小糖餅?這下……就連抱都沒有辦法抱阿紙了。

  漫天的孤星,逐漸熄滅在眼前,謝律覺得身子似乎緩緩輕了。一時之間仿佛回到了聽雪宮,回到了藏書殿裡,他一邊拿著那本《帝王側》殘卷瞎編著故事,一邊壞笑看著一臉迷惑的慕容紙,順帶著偷偷拈起一塊桂花糕。

  那般甜膩日頭,彼時卻只道是尋常。

  阿紙……

  若能重來一次,我不要什麼少年凌雲之志,絕不去京城,不要做什麼鎮遠大將軍將軍。

  一定會懂得惜福。明明最珍貴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握在掌心。

  阿紙……

  找到我好不好?以後讓我一輩子留在你身邊,做成你的貼身小乾屍陪著你好不好?

  ……

  不。

  “你……別讓阿紙看到我這樣。別讓他看到我,你別讓他……”

  嗓子裡努力哽著,謝律卻甚至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來。只見黑暗中夜璞的影子向他靠了過來,他卻再也看不清那人臉上的表情。

  “好好……照顧他。”

  別讓他再想起我。

  就當我是真的為寧王死了,讓他從此徹底忘了我。陪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好好待他,帶他去南疆隱居,遠離這陰謀詭譎的奪嫡紛爭,不要走上我的老路。

  阿紙……

  謝律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

  那日在雲錦行宮,只有那一句,是我真正想讓你聽到的。

  ……

  彌留之際,謝律仿佛變回了那個小小的自己。在聽雪宮醒來,暖暖的薰香之中,身邊慕容紙怕他冷,溫柔地替他拉起被角。

  那個人的手有些微涼,孩子往他懷裡鑽了鑽,想著從此再也不會有忍飢挨凍的日子,滿心雀躍。

  曾經握在手中,這一世難覓的幸福。

  第78章 攻君持續掉線領域

  夜璞生在重華澤境,是黑苗夜澤族長幼子,

  家中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大哥是村里第一獵手,也是族長的繼承人,深得村民敬重;二哥擅長藥糙,夜璞自幼愛跟著他,一身的藥技便是跟著二哥學來。

  大姐早早嫁去給了土族少主為妻,二姐年芳豆蔻貌美如花,追求者能從家門前排到村口去。就連夜璞每天出門,都會被村裡的漢子跟著獻殷勤,就為著小弟能在姐姐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好早日得到美人芳心。

  夜璞養了一隻叫“妖妖”的饞的要命的小狐狸,每天總得打獵餵它。打的東西不好,它還不肯吃。

  十五歲那年,二姐終於有了意中人,定下了親事。

  意中人為討新娘子喜歡,不但送了成箱成箱的禮物堆得山高擋著門檻,大婚之前,還專程從外面找了漢人畫師,打算給愛美的新娘子畫一張肖像。

  沒有人知道,那漢人畫師在來的路上,一路畫下了入村的地圖。

  更沒有人知道,他畫得好,卻不是主業作畫的。

  而是大夏軍驍騎營里,一名小小的文官參議。

  二姐的大婚之夜,入村的道路之上,銀甲映月、鐵騎森然,一幡“謝”字戰旗飄揚。拿著地圖輕車熟路,趁村人共舉歡慶婚禮喝得酩酊大醉之際,突然舉兵殺入村中,放火燒毀了整座村莊。

  喊殺聲中,夜璞只記得二哥身負重傷,一路護他逃進密林,彌留之際,將一塊青玉信物交到他懷中。

  “夜璞,咱爹原先……認得一個人。那人是雲盛州雪山之上的聽雪宮宮主,名叫衛散宜,你拿著信物鳥,去投奔他……他當年欠了咱爹的人情,他會照顧你。”

  ……

  於是夜璞懷揣著那信物,流幹了淚,走斷了鞋,一路沿街乞討,才終於從南疆到了雲盛州,找了那雪山之上的聽雪宮。

  來開門的,是一名白衣男子,模樣修朗雋雅。

  並不嫌棄夜璞走了那麼久遠,渾身衣服髒兮兮的發臭,只略帶驚訝地看著這雪山之上著實少有的來人。

  一杯熱茶,一碟子糕點,餓極了的夜璞狼吞虎咽地吃了。

  “莫急,這桂花糕打得實,別噎著了。徒兒下山買菜去了,估計明早就能回來,到時候再給你做些熱菜……”

  至於夜璞手中的那件青玉鳥,慕容紙卻疑惑地搖了搖頭。

  “你說的衛散宜……確實是我的師父。但師父他老人家大約二十年前就離開雪山,至今不知所蹤。至於這信物,倒是未曾聽師父說起過。”

  夜璞苦笑一聲,紅了眼眶。

  已經沒有家了,可二哥讓他找的“衛散宜”,卻也不在這裡。

  那我又該……去哪兒呢?

  “但是,你若不嫌棄,就留在我這兒等師父回來,可好?”

  “……”

  “我聽雪宮中,雖粗茶淡飯,卻也不至怠慢了客人。既然令尊乃師父恩人,更是要好好招待了。”

  如此,夜璞便真在聽雪宮住下了。那人給他布置了房間,燒水洗浴,拿了嶄新的衣物,照顧得妥帖周到。

  夜璞受了人家的恩惠,心中卻惴惴不解――明明素不相識,為何他卻願意好心收留他呢?

  苗寨之人,自幼被教導得防備心極重。若無恩情在先,絕不肯輕信外族之人,也絕不會輕易與外族交往,更不會隨意伸出援手。而事實也證明了那樣規矩的正確,那麼多年來,統共就帶進村落一個外族畫師而已,便落得那樣悲慘的結果。

  這個白衣男子為什麼就不怕呢?就不怕自己是個心懷不軌的壞人麼?

  結果倒是那人拽了一個殭屍奴到他面前:“你會怕嗎?”

  夜璞搖了搖頭。

  他畢竟生在苗疆,見過苗疆蠱術超群之人,亦可以做到驅蠱控屍。白衣男子所用的似乎並非蠱術,但也不至於這般就讓他嚇破了膽。

  可白衣男子卻不信,把他照顧上床,坐在他身邊:“若是怕的話,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沒事的,我真的不怕。”

  說這話時,他卻看見燭火之中,白衣男子眼中盈盈閃過一道光亮,不知想起了什麼,露出了一抹讓他心中微微一動的溫柔笑容。

  “以前這兒曾有個孩子,每晚都怕得要死,用被子蒙著頭渾身發抖。你明明也和他當初差不大多,可比他當時的模樣好太多了。”

  第二天清早,夜璞見到了師兄阿瀝,沒過幾天,便和阿瀝一樣拜了白衣男子慕容紙做師父,繼續研習醫術之餘,也學習武術和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法術。聽雪宮有許多醫書和武功藏本,他沒事總會翻閱一些,常能覺得精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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