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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啊!暫避風頭而已,怎麼會不回來?哪天寧王乖乖回京城了,咱們馬上就回來,”謝律笑道:“話說回來,小夜璞,我和你師父去你那兒待一陣子怎麼樣?”

  “我那兒?”

  “你不是土族人麼?南疆離雲盛州不遠,而且你們那我也待過一段日子,對言語地形什麼的也算熟悉。那邊常年的天氣涼慡濕潤,池沼也多,剛好適合開紅藥池,又是土、苗之人住地,大夏族少,更沒人認得咱們,更何況還有你在,不更是出入方便了?”

  夜璞沉吟了片刻:“但夜璞曾聽聞……鎮遠將軍當年率兵踏平南疆,與南疆各族結下血海深仇,既然如此,將軍還敢去,不怕被人報復麼?”

  “啊,其實什麼踏平南疆……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我那時統共就攻打了黑苗一族,其他各族反倒幫我借道讓路、出謀劃策得多,尤其你們土族老族長――畢竟南疆部族,多半還是心向朝廷的,又不是每一個都像黑苗那樣!”

  “……”

  “至於黑苗呢,當年為防秘寶風聲走漏,寧王早已令我將黑苗全族趕盡殺絕,再無後顧之憂了啊!”

  ***

  銀月如鉤,層林如魅,在夢裡,慕容紙抱著昭昭,身後跟著謝律與夜璞,一起越過層林,走過沙漠,穿過池沼,經過煙瘴叢生才糙地。

  南疆,南疆……

  夜璞的家鄉,也是那個人曾經說過,要帶他去看的地方。

  他說,南疆的梯田龍脊,春夏之間是七彩的。滿山坡野花盛開、璀璨奪目,四季如春、適宜生養。

  不是雪山上的一片慘白。南疆異族淳樸,往來鄰里親厚,也不會乏悶無聊。

  他說,那邊的人,都住在有趣兒的吊腳竹樓上……

  他說,他說……

  慕容紙睜開眼睛,周遭的陰冷和陌生房梁的華麗畫棟,讓他的唇角無奈勾起一抹淒涼苦笑。

  身子,動不了。

  松松一把繩索,擺設一般地將他捆在木椅之上,置於華麗的屏風之後。除了眼睛還能間或一轉,根本就哪兒也都動彈不得。

  口被布巾塞實,明明是自己的指尖,卻無論怎麼用力,都沒有一丁點兒反應。

  身旁,夜璞被同樣捆著放在另一張椅子上。四目相對,那孩子同樣被緊緊塞了口。

  而他們的身後,幽幽麝香,慕容紙雖回不了頭,卻知道那裡有人――

  而且,他知道那人是誰。

  ……

  慕容紙尚記得那晚夜璞一杯茶迷昏了阿瀝,他把過阿瀝的脈,確定那孩子是睡著了的。然後,夜璞扛了包袱,謝律抱了昭昭,而自己則推開了陳舊的宮門……

  可踏出宮門之後的事,卻一概想不起。

  不……

  他似乎還能記起,恍惚依稀月色之下,他最後看到了某人的狐面,以及狐面下勾起的唇角。

  ……

  之前,他還不解。為何謝律催著他煉製紅藥,催著他趕快收拾東西,說什麼也要帶他去南疆“暫避”。

  他自是不解。他想著那日在雲錦行宮,他拉著謝律的手站在寧王面前,寧王只挑眉冷笑,說什麼也不肯信。

  他既不肯信,他那日既肯放我們走,自是……沒事了?你還怕什麼?為何堅持要帶著我急急去躲?

  而今的處境,他知道,謝律是沒錯的。

  是他,太天真了。

  “……明,昭明,你醒醒。”

  空氣中瀰漫著幽幽薰香,與身後那麝香之氣交融,甜膩得讓人頭腦發漲。屏風之外不遠處,依稀看得到影影幢幢微微晃動。

  寧王的聲音,悠悠然帶著一絲幽暗的回音,伴著棋子脆響之聲,似是他正從棋盒中拿起一顆棋子,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如此往復。

  床鋪的響動,吱呀與O@聲,床上的人深深吸了一口冷氣,似乎突然間翻身急起,碰得床頭一聲悶響。

  “嗚……”

  “醒了?”

  “你……這裡……”

  謝律的聲音帶著一絲喑啞,似乎很久未曾進水一般。慕容紙的心臟陣陣發緊,說不出是應該喜悅還是絕望。

  還好,他還活著。

  不好,他們一行……全部都落在了寧王手中。

  會被如何對待,慕容紙無法揣測。既要抓他們,為何那日卻放他們離了雲錦行宮,而既放了他們,為何又將他抓了捆在這裡?

  隔著屏風,他無法發出一絲聲音。謝律就在對面,但他卻看不到他在這裡。

  “我……如今身在何處?王爺,慕容宮主他人又在何處?”

  ……

  慕容紙若說不覺得寬慰,那肯定是假的。

  不管當下情狀多麼危急詭譎,好歹謝律一醒來,第一個問過的,便是自己的下落。

  或許,有他這一句,便也夠了。

  身子,仍舊絲毫不聽使喚。慕容紙用了全身的力氣掙扎,莫說身子未動一分,整個房間,亦靜得再聽不到半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只聽得屏風對面寧王悠悠道:“放心,慕容宮主無礙,好得很。”

  “他人……如今在那?”

  “他很安全。”

  “……”

  “慕容宮主,那個黑皮少年,還有那個嬰兒,都好得很――呵,說起來昭明,你和他,是從哪裡弄來的個孩子的?該不會那個妖人除了會控屍會邪術,還能像女人一樣給你生兒育女吧?若真是那般,也就無怪乎,你會喜歡他了?”

  “那孩子……昭昭他不過是個孤兒,他是無辜的。”

  “無辜?”寧王低低笑了:“他是無辜。他們幾個,又有哪一個不無辜?不過都是世外之人,不過都只想要尋個清靜而已,就算是逃,也不過就是想要紅塵逍遙、從此不問天下事而已,不是麼?”

  “可誰叫他們……”

  “誰叫他們招惹了誰不好,偏偏招惹了你――?!”

  “你,是我的。”

  ……

  短短四個字,聲音也不重,慕容紙心口卻覺得像是受了一悶錘,眼中一片茫然。

  “昭明,你,是我的。”

  不,不,他才不是你的!不是!

  他是我的。是我的小姜,他從一開始,便是我的,他……

  一顆棋子重重砸在棋盤之上。划過木頭的吱呀聲讓慕容紙再度心中一顫,屏風對面,寧王的身影微微發抖,聲音亦是顫得厲害。

  “我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竟然真的想要逃,還想帶著他逃!”

  “……”

  “好容易……好容易我才千里迢迢來找你,你倒好,竟然連夜收拾包袱迫不及待要逃――?昭明,你又要逃去什麼我尋不到的地方?!嗯?你這次又要給我逃到哪裡去?!”

  “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以前不是那樣看我的!我做錯了……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明明讓你好好待在京城,讓你相信我就好,結果你是怎麼做的?為什麼不相信我?!一轉眼,一轉眼你就給我跑了,還偏偏跑到了成王的地盤上――呵,你知道多少人跟我說你私通成王?多少人讓我早些派影閣殺你以絕後患?我還要跟他們解釋,我還跟他們一個一個解釋!哈!”

  “語涼也好,小英也罷!還有荀長,還有那麼多的左右手!我跟他們一遍一遍解釋你沒有背叛我,也不可能背叛我――!”

  “結果,你是怎麼做的?你是怎麼對我的?!你還敢跑――!?”

  “昭明,你知不知道你走後,我到處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身上帶著蠱毒,除了我沒有人能救你,可你躲在雪山那樣的地方,讓我好找……呵,要是荀長沒趕來你就毒發了怎麼辦?要是就那樣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要怎麼辦――?”

  “昭明,我知道你記恨我。”

  “但你以為我容易……你就以為我就容易麼?!”

  他陡然站了起來,椅子劃著名地面一陣悶響。棋盤也被嫌煩,嘩啦啦啦滾落了一地。

  “生在帝王家,又不是我自己選的!你以為、你以為哪一步不要小心又謹慎?哪一步能由著自己心思?!你怪我不救你?你竟怪我不救你――!哈……我不救你,難道是我不想麼?!你以為你在天牢里的那段日子,我又是如何過來的?”

  “我是沒給你求情。難道涼王不是我的人?小英不是我的人?他們沒給你求情?!為給你找藥,我焦頭爛額,而你倒好,你倒好……你見了我,無話可說,就只想逃?當年你在京城是怎麼待我的,如今見了我,卻就只能逃了是麼?”

  “我就……只有你一個啊,昭明。自始至終我,就只有你一個啊!”

  “只有你一個!我提防著語涼、堤防著小英,他們是我手足,這些年都站在我身後幫我對付成王――可就因為他們是我手足!我時時刻刻不得不防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整個朝中,

  我唯一相信的,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你曾答應過我,為我長戟,做我良弓,這些你都忘了?!”

  “你當年……待我如何真心,你都忘了麼?”

  “為我寒冬臘月潛入冰湖探取湖下寶藏,上來的時候渾身凍僵;為我征戰北漠兩年零五個月,兩次重傷瀕死毫無怨言;朝堂之上為我直言,被成王誣陷數次下獄,被父皇仗責更是不計其數;更莫說你暗處為我做的――”

  寧王的話語,絮絮帶上了一絲哽咽。而慕容紙的眼中,也微微泛起一絲霧氣。

  “那些,我都沒有忘。”

  [正文 第70章 都只是捲入陰謀洪流]

  “那些些……我都記著呢。昭明,我一件都不可能忘。”

  “我總想著……將來君臨天下,你必在我之側。我知道、我知道你要的不是什麼富貴榮華,我知道你要什麼,你要的那些……到時候我都給你!一樣也不會少你!我只是、只是從來不曾跟你許諾過,但我以為你知道的――我以為你我相知如許,我不說,你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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