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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還沒能來得及適應這個十年後的謝律,還在牴觸還在抗拒著,還滿懷試探還心有不甘,還從來沒有主動親過他抱過他。他就……又要走了。

  可是,又要怎麼辦才好?

  要怎麼做,才能把他留下,哪怕幾天也好,多留在身邊?

  就算還是記恨他。就算把他留在身邊始終難以釋懷,卻還是……

  ……

  “阿紙……”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黑了,月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子,慕容紙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只見謝律兩隻眼睛望著他,瑩瑩閃爍。

  “阿紙,好像……沒有那麼疼了。”

  “不疼了麼?”

  “還是有些隱隱作痛,但是,並不像之前那麼難受了。”

  “莫不是雪果熬的止痛湯藥真的有效?”

  當夜,謝律甚至還能下床吃了個飯,只是到了清晨又開始劇痛不止,慕容紙又煮了一顆雪果餵他喝下,那疼痛似是又緩解了些許,那日白天謝律雖睡得不安生,但並沒有像上次那麼折騰得濕透了整床被子。

  只是到了午後,藥效一過,就又不好了。

  可唐濟給的雪果,一共就那幾顆,這樣不到兩日,就要全部煮完了。

  ……

  謝律醒來的時候,屋裡一片昏暗,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腹中劇痛雙手根本捂不住,他伸手抓過方枕死死搗進去,壓抑不住口中泄出呻吟。

  不行,不行了……我要死了。阿紙……

  房內一燈如豆,不再有旁的氣息,謝律有些不信,他伸出一隻手去,在床邊摸索著。可個無論何時都會在他身邊的人,那隻總會在他痛得厲害的時候抓住他的那隻手,卻無論如何摸索也觸碰不到。

  又一陣鋪天蓋地的疼痛,謝律哀嚎著打滾,“咚”地一聲便滾下了床去。冰冷堅硬的地磚,刺得他本就冷得發抖的身子一陣毛骨悚然。他掙扎著爬起來,伏在床沿,摳著腹部乾嘔了幾聲。

  這麼跪著,抽過方枕壓在腹部,反倒覺得好受一些。謝律臉色潮紅,黑髮濡濕貼在臉上,身子一陣又一陣因為從雙腿不斷蔓延而上的冷意而發抖。

  可只壓了這麼一會兒,他就又覺得不行了。腹中一會兒像是沸騰著一團火,不斷燎燒得他神形俱滅;一會兒又像是被冰刃猛戳,渾身無法抑制地發冷發顫。

  他爬上了床沿,用床邊抵著腹部,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忍過一陣陣讓人發瘋站里的劇痛。嘴唇咬得血跡斑斑。

  阿紙,你、你去哪了……

  痛得本該什麼都想不了,謝律卻還是可以胡思亂想。他想著慕容紙是不是徹底丟棄自己了,不管自己了,同時又冒出十分荒誕的想法,他是不是碰上了什麼比自己更重要的事――

  比如,他是不是去了楓葉山莊,是不是此刻正和唐濟在一起。

  單單是這麼想著而已,腦中竟然還就浮現出了他同唐濟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畫面。謝律覺得委屈萬分,此時此刻不但要承受身體難熬的痛楚,還要忍受心裡的煎熬。

  等我死了,等我死了之後……

  阿紙會回到他身邊嗎?會跟他永遠在一起,把我徹底忘了嗎、

  謝律發不出聲音,喉嚨乾澀異常,最終還是爛泥一樣脫了力軟在冰冷的地上,就什麼也不知了。

  ……

  不知睡了多久,又被疼醒了過來,好在此刻床邊總歸有人了。

  阿瀝稍稍餵了他一些水,他哆嗦著勉強發出些聲音:“他……阿紙呢?”

  “將軍,師父去北漠給你找鎮痛的雪果去了,昨夜就走了。我和夜璞用盡法子攔著不讓去,可師父還是去了。”

  “你、你說什麼?”謝律齜牙咧嘴撐起身子:“他怎麼能!他、他怎麼能……他帶藥了嗎?他、他,那個身體……”

  “將軍放心!師父是帶了的,您、您放心。而且夜璞說不放心,跟著師父去了!將軍你別擔心,有夜璞陪著,師父肯定會沒事的!”

  “沒、沒事?他……怎能沒事?前幾日煉藥……我、我都看見了!紅藥丸統共煉出來沒有二十顆,又怎麼夠,又怎麼……”

  雲盛州在大夏最為西南的邊境,而北漠卻遠在大夏西北邊境之外。便是最快的馬,單去也要十多天,何況北漠那邊兵荒馬亂,再加上回程,怎麼算都不夠。阿紙他――

  沒有足夠的紅藥丸,他要如何才能回的來?

  ***

  “我、我要去找他。我得去路上接他,我的身子在外面根本撐不了那麼久的!都過了那麼久還不回來肯定是出事了!我必須得去接他!”

  “你可快算了吧將軍!”

  阿瀝這幾天每天被謝律纏得要瘋,但是想著師父出門之前交代他的話,只得愁眉苦臉繼續苦勸。

  “算著日子,師父他都快該回來了,您就別亂跑了行不行?從雲盛州到北漠,一路城池岔道那麼多,你怎麼知道師父走的那條?如果同師父他們在路上錯過了,可怎麼是好?你信不信師父殺了你?”

  “可阿紙他、他這都這麼久還不回來,又沒有紅藥池給他入浴,更何況兩國交戰,若是在路上遭遇什麼險阻,或是在北漠被人誤傷,我、我……”

  “將軍你別瞎想!師父好歹有夜璞在身邊護著呢!”

  “夜璞那小子能有什麼用?不過三腳貓的功夫而已,關鍵時候能頂什麼事?”

  “將軍放心吧!師父自己就很強了啊!無論是武功還是法術,都全然足夠獨當一面的了!”

  “阿紙他――他的身體在外面已經夠糟的了,若是再動了控屍或其他法術,那豈不是、豈不是……”

  “將軍!”阿瀝嘆道:“總歸師父去都已經去了,您在這兒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

  慕容紙出去尋藥的這一個月,可謂是謝律人生中最為難熬的一個月。

  擔心、孤獨、糾結、苦悶、無聊、坐立不安。竟比當年在京城天牢里聽聞皇上要把自己殺頭,終日坐在牢里等死的那段日子,還要惶惶不可終日百倍。

  謝律不敢想,阿紙那樣的身體,萬一在路上回不來怎麼辦。

  也不敢想,萬一自己這段時日,不知道哪天就悄然倒下再也起不來了,見不著慕容紙最後一面怎麼辦。

  在這偌大聽雪宮中,明明還有阿瀝作陪,明明僅僅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卻讓謝律覺得,一天一天數著日子過,像是碌碌了一生那麼漫長。

  再想阿紙他,在這聽茫茫雪山之上,自己一個人數著天數過了多久?

  在他孤獨他寂寞他無聊他睡不著的那些個夜晚,那麼多只能對著殭屍奴和他們說說心裡話的夜晚,又有誰知道?又有誰心疼?

  謝律一時間,只覺得心臟一陣絞痛。

  [正文 第50章 先純白無邪的夜璞]

  自己當年……怎麼會忍心棄他而去的。

  難道不知道你這一走,阿紙就只能孤零零一個人了麼?

  一個月三十天,一年十二個月,慕容紙起碼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過了七八年。他區區一個月都熬不過去,可阿紙自己度過的那些日子,卻是他這一個月的百倍折磨――更何況他身邊好歹還有個活人,阿紙呢?

  換成是自己的話,可能早就瘋了吧?換成自己是那個被辜負的人話,能忍住在這樣的境遇下不下山去殺人嗎?

  挖掉一隻眼睛,雖然唐濟也有他的委屈,但阿紙真的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他究竟是如何……究竟是如何還能做到仍是溫和的性子,仍願意照顧自己,仍舊不吝嗇偶爾的一絲同情和寵愛。

  ……

  謝律覺得自己真的該死。

  當年自己在京城裡,受的那些個“委屈”算什麼呀?

  不也就是臨終被打了一悶棍看清了現實嗎?起碼之前那麼長久的時間,人家對你一直挺好的不是嗎!好歹你一直還算看得到“希望”!

  可阿紙他……看得到希望嗎?

  你那一走,你留給阿紙的……是什麼?

  ……

  謝律咬著乾澀的嘴唇,兀自淚流滿面。就那麼僵躺在床上,呆呆數著床幃上的穗子。十五個,十六個……

  阿紙。你快點回來,快點回來吧。

  我好想你。

  明知道慕容紙此去是為了自己好,是為了自己少受點苦。

  可是,可是……

  我們能在一起,可能本就沒有多少日子了。

  這一走就快一個月。本來就少得可憐的日子,如今更少了。

  阿紙,我寧可你多些時日陪在我身邊。

  不就是疼麼?每月就疼那幾天,硬挨過去了就好了。可我還是更想拉著你的手,多逗你再笑幾次,多看看你的樣子。

  我想把你的模樣好好記住。

  即使死了,下碧落黃泉,喝過孟婆湯,也不想忘。

  ……

  那幾天正是隆冬最寒冷的時候,謝律走過後山雪地,到了慕容紙近來常去的藏書殿前。

  好希望一推開門,他就坐在裡面。一燈如豆,照亮滿地藏書。

  聽雪宮裡,的典籍古書,據說都是慕容紙是那位師父,數十年前江湖赫赫有名的鬼醫衛散宜收集的。

  許多年來,那些陳年舊書上面早已落了厚厚的灰塵,根本無人翻閱。

  而今,慕容紙已經很久都沒有在聽雪宮中練功打坐了。過去練功的時間,近來時常能找到他在這藏書殿裡埋頭苦讀。

  他還是……始終在想著要找法子救他。

  謝律之前從他那裡拿到的那瓶“□□”,後來給阿瀝看了,阿瀝說那不過是夜璞平日裡做著玩兒的糖丸而已,哪裡是什麼毒?

  那天,阿紙明明那麼生氣,卻還是會拿這種東西來騙他……

  謝律在藏書閣涼涼的青磚地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古籍,心不在焉地翻著。思緒卻在遙遙天外,仿佛越過宮門飄到了外面茫茫的雪山,在那白渺渺的無盡之中,穿過時空看到了自己闊別十年回來的那日,在冷風之中踟躕獨行的身影。

  他想起自己前來這兒的途中,在那跋山涉水的路上,坐在晃晃顛顛的馬車裡半夢半醒。

  那時的他,還頻頻從帘子中依依回望京城,仿佛在期待著什麼不可能的奇蹟,又黯然神傷自己十年大夢,卻終歸夢醒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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