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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律卻不是這樣的人。
雖然他也很專注享受一天是一天,比如整天都纏著慕容紙要燒鵝要糖醋豬蹄之類的。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忘記努力地上躥下跳神氣活現,並對眼前的巨大謎團比如說慕容紙到底有沒有欺男霸男這種事情,充滿了想要尋根問底的自得其樂。
雖然好像知道真相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必然的收益,也不能延年益壽,但是果然還是真的好想知道啊!
“阿紙,來~啊~”
“把碗給我,”慕容紙皺眉:“我如今已差不多好了,有手有腳的不用你餵。”
“不給,”謝律笑眯眯:“我就要餵。”
“你……”慕容紙懶得跟他胡鬧:“你若真是閒,今兒天氣也好,不妨下山去買你的燒鵝去吃好了,別整日在我眼前瞎晃惹人心煩!”
“阿紙你竟然嫌棄我!”謝律馬上作小可憐狀:“明明以前我可是怎麼在你眼前晃你都不會覺得煩的!”
“今時已不同往日。我已說過好幾次,謝將軍請莫要以往日情分,推比今日你我之間的關係。”
“那阿紙你倒是說說~今日你我之間,算是什麼關係啊?”謝律腆著臉問。
“我是主人家,你是我宮裡收留的食客。不過如此而已。”
“切,阿紙如今對你夫君我真的好冷淡哦……”謝律說到這兒,眼中偷偷閃過一絲狡黠:“該不會是~在我之後那些年,阿紙在這聽雪宮中又有過新歡,說不定還不止一個新歡,所以才會把結髮夫君我~給忘得那麼乾淨徹底吧。”
他緊緊盯著慕容紙面無表情的臉,想要從其中看出一絲有關“唐濟”或者“齊琰”的破綻。
可慕容紙卻只是懨懨移開目光:“再如此胡說八道,我又要趕你走了。”
唔……還是半點都不肯透露呢!
看來,可能要跟他再變得親密一些,才有可能從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吧。
“吶,阿紙,既然我要下山買燒鵝的話,阿紙不如也陪我一起去逛逛吧?我看這兩天你的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說不定好得更快呢?山下還有你喜歡吃的芝麻糖餅,那東西剛出鍋的時候最好吃了呢!”
慕容紙冷笑一聲:“你明知道我無法離了這雪山,怎麼跟你下山?”
“幾個時辰就回來的話,你的皮膚應該還不至於就會爛掉吧?”謝律推了推他,笑眯眯膩道:“以前阿紙不是也經常會陪我去逛山下的夜市的嘛!今兒就再跟我去一次嘛!”
“不去。”
“阿紙~你如今怎麼變得那麼狠心啊?我一個人去了你不擔心嗎?蠱毒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萬一倒在山下回不來怎麼辦?”
“我讓阿瀝陪你去。”
“才不要!那小子那麼不會說話,跟他一起去逛街肯定所有好心情都沒啦!不然你讓夜璞小美人陪我去?”
“休想。”慕容紙眯起眼睛,一副看大尾巴色狼的鄙夷狀。
“所以阿紙~你就陪我去嘛!你如今陪著我逛街,可是逛一次就少一次的啊!”
“……”
“你看我身上的蠱毒,真不知道下次發作時會怎樣。說不定就從此臥床不起了,肯定好可憐的,阿紙你到時候肯定會後悔沒陪我逛最後一次街的,對吧?”
“所以去嘛!我知道你也很久都沒有逛過街了,你跟我去,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
“阿紙啊~我說大白天的你撐什麼傘啊?要被人笑話的!”
“這日頭有點兒大,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不甚舒暢。”
“唉!你天天都窩在那聽雪宮裡見不著日頭,好容易出來一次還不曬曬太陽啊?”謝律一把拽過他的傘丟在一旁:“扔了扔了!你看整個大街上哪有旁人打傘的?人家都看猴一樣看你呢!”
“我不過是……很久沒有逛街了,又不是專程陪你來的。你若嫌我舉止奇異引人注目,大可不必與我同行……”
謝律一臉無所謂地笑道:“好啦,知道啦!我沒嫌棄你!好啦!那玩意扔了就好了別撿了待會兒給你買新的!”
慕容紙皺眉,剛要再說什麼,便被謝律一把拉住了手,拽著他往前去。
“阿紙!那邊變戲法好看!咱們去看!”
……
多年之前,那個可愛的少年也曾是這般牽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帶著他穿過市集的大街小巷。
這愛湊熱鬧愛看變戲法的心性還是沒變。可其他的,統統全變了。
當年那活潑天真惹人喜愛的模樣,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慕容紙苦笑一聲,心下澀然。
“阿紙阿紙,你要不要吃糖蓮藕?”
“哇!這家麵店居然還開著呢!老闆,快給我來多加一勺醋的碗陽春麵!”
“阿紙阿紙,你看這衣服合適我不?我看那件紅的挺適合你的呀。你好歹也換一件啊!整天都穿白的本來長得就寡淡還弄得那麼素淨多沒意思啊!”
“阿紙,好像都是我在玩,你就沒有什麼喜歡的嗎?你剛才是不是一直在盯著這個?喜歡的話拿到手裡好好看啊!吶,給你!”
一隻金色的小鈴鐺被謝律遞到了慕容紙手中。慕容紙將那鈴鐺拿到耳邊,輕輕晃了晃。叮鈴叮鈴的音色就從鈴鐺中傳了出來。
“……很好聽。”他的臉上微微露出了驚艷的神色。
“你喜歡嗎?那我買給你啦!老闆,這個多少錢?”
“這位客官真是有眼光,這個鈴兒是純金打制的。七夕特價,五兩一個!”
謝律抹了抹袖中口袋這才反應過來:“五、五兩?!”
“客官,純金的吶!純金的!五兩真的不貴啦!這鈴鐺本身用的金子就值四兩了,您再看看這做工,再看看這花紋!賣的可好啦!咱們這青岩鎮裡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們喜歡這個的可多啦!”
“阿紙,”謝律訕訕道:“你帶了多少銀兩下來?”
“……?”慕容紙兩手空空,呆呆不解。
“你該不會是……完全沒有帶銀兩?”
慕容紙臉上一紅:“我、我……因為置辦東西那些事情,這些年一直都是交給阿瀝他們,我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下山逛過街了。”
……
[正文 第12章 其實這篇故事呢,]
聽雪宮裡,一向除了栽種有各種名貴的藥糙,還存放著大量前代宮主留下的奇珍異寶和典籍珍藏。
隨便拿上一件,都能換出不少銀兩。
以前慕容紙帶謝律下山,就總會去庫房裡拿上點什麼寶貝,先去當鋪換了錢,然後再帶謝律逛街,但凡謝律能看上,都不問價直接買下。
當然今日,慕容紙又不必再像之前一樣寵他,不帶銀兩也純屬正常。更何況出門之前,還是謝律誇下海口說“你喜歡什麼都給你買的”。
可惜說這話的時候,大將軍謝律完全忘了自己已經被抄空了家底的事實。他早就不是那個一摸口袋都是錢,而且就算不帶錢,憑他那張臉也可以隨意在京城任何地方隨便賒帳的鎮遠大將軍了。
這兒天高皇帝遠的,沒人認得病怏怏的半人半鬼的鎮遠大將軍。於是在這鬼地方,你沒銀子就是窮,什麼都買不到。
“買、買不起啊。我全部家當就還剩……一兩五錢。”
慕容紙仍舊呆呆的,明顯並沒有概念多少錢是“一兩五錢”。
“就……除去剛才買的那些小吃,再買一隻燒鵝還有幾張芝麻餅剛剛夠吧。”謝律欲哭無淚問老闆:“這鈴鐺……打折一兩五錢能賣嗎?”
“客官說笑了,本錢都不夠啊!金的啊!你聽!”他把鈴鐺又搖了搖:“純金的呢!”
謝律覺得自己一輩子攢的面子都被今日這殘酷的現實給擊碎了。
“走啦!別看了……”只得灰頭土臉,拉走頻頻回頭看那鈴鐺的慕容紙。
最終,那一兩五錢買了燒鵝,買了十張芝麻糖餅。最後剩的零頭,換成了好多蘿蔔大蔥還有白菜等等。那些倒是便宜得很,足足裝滿了兩個大口袋。
買完這些,鎮遠大將軍兜里空空,一文錢都不剩下。
回去的路上,慕容紙路過那賣鈴鐺的,還是依依不捨地看。無良店主悠悠然拈起那鈴鐺,叮鈴叮鈴地晃啊晃。
謝律一顆高高在上的心簡直碎成渣渣。堂堂鎮遠大將軍,窮到這種地步,連給阿紙買個小鈴鐺的錢都沒有!情何以堪!
“我以後,肯定給你弄個更好的。你記著啊!”
“什麼?”
“比那更好的鈴鐺!絕世無雙的那種!我肯定給你弄一個來玩!哼!這不就是個金的嘛,咱還看不上呢對吧?!”
***
“謝律,這些你抱著。”
從市集沿著無人的山間小逕往雪山走,走了一小半的時候,慕容紙忽然道。
“我有些受不住,怕是得……先回去了。”
“哎?等等!”
謝律一把拽住慕容紙,這才發現他的手掌冰涼。拿起來一看,驚見慕容紙的手背此刻全是青紫色淤痕。拉起他的衣袖,更是隨處可見淤血點點,甚至有點地方已經皮膚潰爛滲出血來。
“怎麼會……咱們這才逛了多久啊?你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
慕容紙也不多說,把買的東西扔進謝律懷裡,自己輕功絕塵而去。
等到謝律大包小包趕回宮門口時,氣勢洶洶的夜璞正一臉怒氣地抱著雙臂守在那裡等他。
“你為何要騙師父跟你下山!?你明知道他身體是不能離開這雪山的,你為何還、還偏要他那樣?”
“也就……也就下去了統共兩個時辰而已吧,”謝律訕訕道:“我、我也沒想到那麼短的時間他居然就……”
“短?兩個時辰也叫短?!這麼大的太陽,你可知道曬在師父身上會有多痛?”夜璞一把揪住謝律衣襟,恨恨道:“你自己任性妄為,卻拽著師父陪你,你下山倒是吃喝快活,怎麼不想想師父為你一時快活要受多少苦楚?全身淤血有多疼你知道麼?師父又要疼上多久才能恢復,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