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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幼時師父離去後,無法離開雪山的宮主慕容紙後來多年的漫長時光,就這麼孤零零一個人,跟與一宮不會說話的行屍走肉為伴。

  直到某一天,他在後山意外撿到了一個凍僵未死的少年。

  ……

  十三歲的謝律初到聽雪宮時,差點沒被這裡全是活死人的詭異的情狀嚇死。

  起初每夜都只有哭著抱著被子去找慕容紙,緊緊依偎在這宮中唯一的活人身邊,感覺著他的溫度,才得以安然入睡。

  謝律自幼無父無母孤苦伶仃,靠在刻薄的東家府里當小僕做雜活為生。

  那日是被頑劣成性的東家大少爺誣陷偷東西趕打出來,才會迷路在雪山之中,所以也算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了。

  於是,縱使聽雪宮是一座陰森屍宮,謝律為了吃飽穿暖不再挨打,那時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慕容紙“永遠留在這陪我”的要求,藉以換得暫時的棲身之所。

  實話實說,謝律在聽雪宮過了四年,慕容紙待他極好。

  供他吃穿用度,教他念書習武,如父如兄般對他百般寵溺、千般照顧。

  慕容紙那時候真心喜歡謝律喜歡得緊,看謝律哪裡都好,經常只是坐在一旁傻傻望著那孩子舞槍弄棒的靈巧身姿,便能心滿意足地嗤嗤發笑起來。

  什麼東西,只要謝律要,只要慕容紙有,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恨不得能摘下來塞到他懷裡去。

  只可惜,慕容紙所有的,終究不過這皚皚雪山、空空宮殿。

  而謝律想要的,卻是紅塵逍遙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的不羈。是當年在東家做活時從戲台上偷聽到的英雄故事中所描述的那般――男兒漢自當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揚名天下。

  就這麼一晃長到十七歲,謝律有一日便騙慕容紙說,他想下山幾天去旁邊的幾座大城裡看一看,購置購置宮裡缺少的物件,很快就回來。

  慕容紙起初不答應,謝律就撒潑耍賴哭鬧不止給他看。

  最終慕容紙不忍心看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孩子落淚,便放了他下山。可這百般寶貝的蝴蝶兒一夕飛走,果然就再也等不回來了。

  從他走後,慕容紙就每天坐在宮門口盼他回來。一天又一夜,一夜又一天。

  謝律的武功是慕容紙教的,學到了什麼程度慕容紙心裡有數。不太可能是被山下不長眼的匪人給傷了綁了。

  而他也看見了,那孩子出門時的行囊里鼓鼓囊囊的,該裝走的東西全都打包走了。

  慕容紙其實送他走時便是清楚的,那孩子大概是不會回來的。

  沒有人願意跟他這種怪物一起,生活在這種陰冷而人跡罕至的地方。他早就知道。

  任誰掙脫了這讓人窒息的樊籠,就都也不會回來了。

  過了半個月後,慕容紙放棄了毫無希望的等待,重新鎖住了宮門。

  自始至終一滴眼淚都沒掉。

  謝律騙他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計較了,反正若是謝律不這樣騙他,他是絕對不會放他走的。到時候謝律怨他恨他,倒不如這般頭也不回留下他一個人,總歸一個人傷心難過,也好過拖著那孩子一起不幸。

  就這麼又過了漫漫十餘年,慕容紙日復一日地在聽雪宮過著波瀾不興的日子,心底一直空落落的。

  好在他已經漸漸學會了不再去想謝律,不再去想當年的開心和希望。過了數年後,他終於已經差不多忘了謝律,也沒想過此生還能有朝一日再同他相見。

  可沒想到,此生竟能又一次在漫天白雪裡撿到了不該撿的人。

  也沒想到,十年後的重逢會是這樣一番光景。

  慕容紙還是過去的慕容紙。可謝律變了,不論是性子還是容顏,都差了過去十萬八千里。

  而且,也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

  謝律其實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十幾年,慕容紙在這孤零零的地方又是怎麼過來的。

  剛想著或許他終日獨自一人,在這空蕩蕩的宮中必然非常寂寞。才剛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愧疚,卻忽然聽得腳步聲由遠及近,那風風火火急吼吼的腰墜珠聲,絕不是慕容紙平日所控那些行屍走肉們全然平穩安靜的行走聲音。

  正不解,房間的大門就被一腳踹開,跳進來了個藍衣的靈秀少年。

  “師父師父,你適才交代那藥是要放三錢茯苓還是五錢來著?啊――!他、他居然已經醒了嗎?!怎麼那麼快就醒了啊?”

  聲音聒噪,吵得謝律頭疼。

  還未來及反應,那少年已經“嗖”地跑到了床邊,如看猴一般左右端詳了謝律一番,觀賞完畢,嫌棄地撇了撇嘴。

  “嘖,剛才沒來得及看清楚,原來傳說中的鎮遠大將軍謝律就長這個樣子啊?根本就沒有師父常說得那麼俊俏神氣啊!就這癆病鬼餓死鬼的尊容,山下鎮子裡城隍廟邊上的那些個臭乞丐,哪個不長得跟他差不多啊?”

  你這叫什麼話啊?謝律頓時不開心地眯了眼睛。

  適才還覺得慕容紙有些可憐。

  可如今看來,呵,這聽雪宮在自己這舊人走後,看起來很快就有了神氣活現的新人補上嘛!

  好!這挺好的!

  不是正好麼?既然這些年也一直有人陪著慕容雪,還是這般清秀俊美的小少年,正符合慕容紙一貫的喜好――想必他後來過得也算春光無限,自己正好也不必繼續負疚賠什麼鳥罪了!

  不過,這少年長得不錯是真不錯,口沒遮攔不招人喜歡也是真不招人喜歡。

  一點都不似慕容紙般溫潤。瞧那年輕氣盛不把人放在眼裡的小眼神,實在是有點欠管教了吧?

  “阿紙,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還收了徒弟啊?不錯不錯。收了幾個?這個是老幾?”

  慕容紙還未答,那少年便搶道:“我是師父的大徒兒!咱們宮裡還有小師弟夜璞,師父說過,就我們倆,今後不會收其他人了!”

  哦?原來還不止你一個徒兒啊?

  那如今的聽雪宮,可比自己想像得熱鬧多了嘛。

  “既然你是大徒弟,想必就是未來的聽雪宮主了?既是將來的宮主,你師父那本《通天錄》學得也該差不多了吧?阿紙,不妨讓你徒兒表演個控屍給我看看?看看能不能像你一樣,讓它們跳那西域胡旋舞?不過控屍難學,這徒兒看著資質也一般,不知道能學會不能啊?”

  謝律說罷,托著腮陰陽怪氣地呵呵賤笑。那少年被他在那糟心的小眼神兒挑釁,一下就怒了。

  “你、你算什麼東西啊?敢讓我給你表演?像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師父肯撿你回來就已經是便宜你了,居然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謝律也不惱:“徒兒不肯表演嗎?是生性害羞呢~還是學藝不精呢?”

  “師父!您、您之前不是說過,若此生再遇到這人的話,一定要把他殺了才夠泄憤了麼?如今人都在眼前了!師父若是下不了手,徒兒替您下手!又何必再浪費宮中的藥材――”

  “等等等等,老夫年紀大了,沒聽清你這少年人剛才說什麼,你剛才莫不是問……我算‘什麼東西’嗎?”

  謝律眼珠轉了轉,作認真思考狀:“呃,其實非要說的話,我應該算是你的……嗯,師娘吧,最起碼也是個前師娘――不對不對,準確地說,我應該算是你師公才對?”

  慕容紙在一旁倒抽了一口冷氣。

  十年了,他雖早就看出謝律眼神氣韻皆比少年時變了不少,卻還是未料及此人如今語出驚人與恬不知恥的程度。

  尚在震驚中,手也冷不防被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謝律給牽了過去。

  [正文 第4章 冰雪聰明楚楚動人,]

  尚在震驚中,手也冷不防被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的謝律給牽了過去。

  “像是謀~殺~親~夫這種事情,賢惠如我家阿紙,肯定是做不出來。”

  “縱然已經有了新歡……可阿紙也莫忘了書中‘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說法,若是照這樣算的話,阿紙是肯定是捨不得殺早已與你有萬日之恩――不對,好像還不止萬日――總之是情深意厚如膠似漆的我呢,阿紙你說對不對?”

  “謝律!你、你休要滿口胡說――!”

  “我可沒胡說呀。”謝律看了他一眼:“阿紙你不是忘了吧,你我十多年前可是拜過堂的,就在你這聽雪宮的後廳里,當時也算鋪了半里紅妝吧。雖然都是男子,在外面應該也做不得數,但是你自己的嫡傳徒兒,總不至於都不認自家師公吧?”

  “雪刃”再一次被架在了脖子上,慕容紙一手還被攥在謝律手中,另一手則氣得連握著刀的手都在發抖。

  “來啊來啊。”謝律伸長脖子,一臉的嬉皮笑臉。

  “打是親罵是愛,一刀下來,更是說明阿紙你愛我愛到骨頭裡了。”

  心裡倒是默默也開始覺得,這走向好像不太對?

  話說,自己明明不是來這聽雪宮求醫問藥的,也不是來插科打諢無賴賣乖的,更不是來跟慕容紙胡攪蠻纏的啊!

  自己明明是認真想來道歉的!

  原本的計劃不是很簡單嗎?道歉――被原諒――等幾個月毒發身亡安心上路;道歉――不被原諒――被慕容紙殺掉。隨便哪樣都可以啊!

  怎麼莫名其妙的……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師父啊……真的!這種人還是殺了算了吧!”

  “謝律,你、你――”慕容紙亦拼命去抽他那隻被謝律死抓著不放的那隻手“你放手!你說!你此番、此番究竟來我聽雪宮究竟是何目的?”

  “呃……”目的?那有什麼目的啊?“……你猜呢?”

  謝律開心地看這邊大徒弟炸毛,那邊慕容紙渾身發抖,覺得此番場景果然很是有趣。

  他幾乎都要忘記了――現在想想,以前和慕容紙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也總喜歡逗著慕容紙玩,看他那不是滿臉通紅就是渾身發抖的有趣反應。

  雖然慕容紙應該是比他長了些歲數的,但畢竟常年深居雪山,人情世故知道得少,說到底還是純良得很,並不太通曉普遍意義上的人心險惡。

  和謝律這種自幼寄人籬下習慣看人眼色的既活泛又油滑的人大不相同,自然從來鬥不過謝律。

  在加上慕容紙又天性比較一本正經,凡事總愛當真,所以謝律每每逗他,總能得到的那些讓自己大笑開懷的反應,下一次就更會忍不住再想別的法子繼續去逗他。

  就如他現在被自己堵得滿臉通紅、嘴唇都在發抖的模樣。說真的,那模樣讓人看了真是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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