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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對司機叮囑,“你今晚不要走了,就守在外頭。她要是過來鬧了,把她攔住,別讓裡頭知道了。但也不要給她錢。”

  司機笑道,“我哪裡有錢給她呢?況這又不干我的事。”

  這時候莫大娘已被送到戒毒院去了,這裡換了一個老媽子照應,慢吞吞過來把半扇厚木門打開,年亮富進去,過天井,徑直到了房裡。

  綠芙蓉接到他出來前的電話,早等著了,見了就埋怨,“怎麼路上耽擱了?我看你比往常來要多用了十來分鍾。”

  年亮富擰了她水嫩嫩的臉一把,笑著問,“你還要給我計算時間嗎?”

  說笑兩句,便耳鬢廝磨,親嘴摸辱起來。

  兩人在一起的時光,過得極快,不多時,老媽子過來說晚飯準備好了,綠芙蓉打著哈欠懶懶地起來,把燙卷的頭髮胡亂把了把,年亮富就挽著她的手到飯廳吃飯。

  正喝湯,綠芙蓉端著碗忽然停了停,疑惑地問,“怎麼我聽見有小孩子哭啼的聲兒?這附近的人家,沒有小孩子常哭。”

  年亮富慢條斯理嚼著五花肉,說,“城裡到處是乞丐,滿大街的哭聲,你管它呢。”

  綠芙蓉把臉半仰著,像要捉那一絲越過牆的哭罵聲,正在出神,驀然大門一陣轟轟作響,像有人在亂敲亂砸,綠芙蓉唬了一跳,忙問,“這是怎麼了?”

  站起來到飯廳邊上,扶著門往天井那頭看。

  只聽一把婦人的聲音夾著擂門的砰砰響,邊哭邊叫,“年亮富!年亮富!你快看看啊!你的孩子不行了!她病了呀!你總不能不看她一眼!我苦命的女兒啊……”

  綠芙蓉猛地把頭扭過去,瞪著年亮富。

  年亮富急了,過來把手按著她的肩膀,解釋著說,“你別信。這女人從前跟過我幾日,訛了我一千塊,現在錢花光了,又要來訛。我實在是招惹不起。”

  綠芙蓉問,“我聽見小孩子哭呢,她怎麼說是你的女兒?”

  年亮富說,“要是我的女兒,我能這樣狠心嗎?她抱了不知道哪來的野種,硬要栽我身上。你是知道我的,我心腸軟,擱不住兩句軟話,平常見著可憐人,給幾個錢也罷了。只這婦人太狠毒,要把遺棄骨肉的罪名來污衊我,我是受不得這種陷害的。所以我不給她錢,她就撒潑吵鬧。”

  兩人對答著一陣,外面鬧得更厲害。

  又有司機的聲音在喝著說,“快離了這裡罷!自己不規矩,生的野孩子,要抱到別人家裡討錢,你還要不要臉?”

  小鳳喜指著司機的姓氏哭道,“謝大哥,我們好歹也是認識的人,你不要這樣狠心。我的遭遇,你也知道兩分,何苦逼迫一個走到絕路的苦命女人?我好好一個女子,跟了狠心的一個男子,現在淪落到當了街上的乞丐,我的孩子還不足月,也快病死了。這不是天底下最悽慘的事嗎?你們怎麼連一點同情也不給?”

  司機說,“你要的是同情嗎?你要的是錢罷。快走!再不走,我叫巡捕房的人來抓你啦!”

  小鳳喜說,“你好狠心,你和姓年的是一夥的,你們……啊!啊!我的孩子!她不動了!娃娃……娃娃,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你小腿蹬一蹬呀!”

  便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綠芙蓉隔牆聽了那哭聲,從袖子裡掏出一方白手帕來,虛掩著嘴,只怔怔的,後來,回頭對年亮富說,“我真聽不下去了。”

  年亮富嘆氣說,“你是個心腸好的善良女子。算了,好人總是常常要中這些計謀的,她要錢,便讓她得一些錢吧,我也禁不住她這樣吵。”

  從西裝口袋裡掏了一迭鈔票,數了幾張,大約有兩百塊,遞給老媽子,說,“你拿給門口那女人,叫她快走。”

  那老媽子便接了錢往大門那頭走。

  兩人這才重又回到飯桌旁坐下,乾乾吃了幾口白飯,便起身到屋子裡頭去。

  這裡離著大門遠一些,哭聲隱隱約約,漸漸似聽不見了,大概那婦人得到錢,總算肯走了。

  年亮富開抽屜取了白面,卷了兩根菸捲,一支自己銜了,一支遞到綠芙蓉面前。

  綠芙蓉懶懶地張開抹了胭脂的紅唇,把那菸捲含著。

  年亮富又殷勤地給她點了煙,兩人靠在軟沙發上,肩挨著肩,吞雲吐霧起來。

  綠芙蓉說,“我今天悄悄到戒毒院去了一遭,看了我媽和兩個妹妹。”

  年亮富問,“怎麼樣?”

  綠芙蓉說,“氣色不怎麼好,瘦得厲害,但我估計著,這還算好的。只要能戒了這東西,吃點苦頭算什麼。這是一輩子的事。只那裡一個醫生和我說,我家裡人的毒癮,和別人的很不同,要問怎麼個不同,他又一時說不明白。我看準和宣懷抿在裡頭摻的東西脫不了干係。這爛了心的蛇,害我們吃了白面還不夠,另在裡面加藥,要我們一輩子做他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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