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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又高又大的傑耶夫再也不能保持他應有的穩重風度了。他當著司令的向,第一個跨入機槍掩體,緊緊地抱住這個,然後又樓住那個,他的聲音裡帶著感傷的調子,但又想表現得堅強:“夥伴們,你們到底頂住了啊,活下來了,是嗎?司令同志,這是二連的……”他沒有說完,望了望別宋諾夫的眼睛,顯得感動萬分。

  這時候,別宋諾夫本來要說的話,卻象影子一樣在腦海里滑沿了過去,他無法表達他內心的感觸。他覺得這些話都是無足輕重的空談,同他親眼看到的不朽精神太不相稱了。他只是費力地問了一句:“還有誰留下來?有指揮員嗎?……”

  “沒有,一個也沒有,將軍同志。”

  “傷員在哪兒?”

  “二十來個傷員都送到對岸去了,將軍同志。連里就剩下我們……”

  “謝謝你們!……我以個人的名義感謝你們……我想知道你們的姓名!”他沒有聽清他們所報的姓名,便把身子轉向鮑日契科,後者正默默地瞧著這兩個幸運兒,眼睛裡流露出又羨慕、又痛苦、又滿意的神情,他懂得,經過了昨天一仗,竟能在戰鬥智戒哨的戰壕里活下來,——這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

  別宋諾夫費勁地啞聲說;“拿兩枚紅旗勳章。傑耶夫上校,您今天就填好申請授獎報告。”

  鮑日契科高高興興地從背囊里取出兩個小盒子,遞給了別宋諾夫,後者把手杖輕輕靠在塹壕壁上,朝兩個呆若木雞的戰士跨近一步,把勳章放在他們那彎都彎不過來的手套里,然後轉過身去。

  這時,他忽然悲喜交集,感到胸口發悶,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為了掩飾這種感情,他皺起眉頭,頭也不回地順著塹壕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北風呼嘯,戰鬥正在右邊的山溝後進行。風把槍炮聲吹送到火光熊熊的鎮子那邊去,又從岸邊刮來一股股刺臉的血塵,使別宋諾夫眼角下的淚水滾了出來。他加快腳步,不想讓後面的人看到自己的臉。他是個輕易不動感情的人,從來不哭,此刻,風幫了他的忙,使他得以灑下幾滴喜悅、悲痛和感激之淚。人們就在這些塹壕里執行他別宋諾夫的命令——在任何情況下戰鬥到最後一顆子彈,並懷著希望死去;而在他們犧牲以後僅僅幾個小時,反攻就開始了。

  “只要我力所能及,只要我為所能及,”他暗自重複著。“然而除了一聲謝謝之外,我又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呢?”

  “炊車!……是炮兵,司令同志。炮兵連到啦,就是那個炮兵連!……”鮑日契科歡呼著趕上來,但他忽然噤住了。

  他驚愕地掉開視線,儘量不看別宋諾夫那張潮濕的、變得幾乎認不出來的臉。他退後幾步,轉身朝陡岸上走去,那兒有一輛孤零零的炊車在微微冒著熱氣。

  這輛跟著坦克來到南岸的炊車正是炮兵連的,趕車人是司務長斯科利克。

  德羅茲多夫斯基起先看見背後德軍據點裡的戰鬥進入高潮,然後發現德軍坦克經過渡口,從炮兵連兩側向南岸撤退。這一切情況不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他就不再白費力氣,用電台跟炮兵團指揮所聯繫了。

  庫茲涅佐夫不等任何命令,在半小時內把僅剩的七發炮彈全部打向南渡的坦克,隨後命令炮班:拿起衝鋒鎗,進入塹壕,以火力迎擊退卻的德國步兵

  。德軍步兵乘坐大型帆布篷越野汽車和“奧普耳”卡車,從左邊遠遠的一條小路上繞道撤退。左翼有幾門單獨的大炮在朝他們開火,這些炮是屬於鄰近幾個炮兵連的。前面還有兩挺奇蹟般倖存的重機槍,也在噠噠地響著。

  烏漢諾夫炮班——全排剩下來的唯一的炮班——一共四個人,昨天夜裡都凍壞了,搞得筋疲力盡了。他們還不太清楚北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德國人這麼急急忙忙地離開自己的陣地。他們站在壕溝里,不時朝手指上和槍機上呵熱氣,以免機油凝固。

  庫茲涅佐夫冷得全身打戰,烏漢諾夫用雙手拍打著膀子,涅恰耶夫和魯賓則用鐵鍬在胸牆前面的溝沿上鏟雪。大家各干各的,默默無語,因為沒有力氣來思考和說話。

  這樣過了一小時光景。突然,一輛炊車仿佛從天而降,跟著我軍坦克,在發紫的朦朧晨曦中,從左面飛速馳上了山崗。它在彈坑裡狂蹦亂跳,駛到了炮兵連。

  斯科利克司務長氣勢洶洶地喝住了馬,把車停在離大炮十來步的地方,一面罵著竄向一邊的馬,一面跳下趕車人的座位,向人們跑過來,他那件軍官長大衣老是絆著他的腿。這些景象並未給人們帶來歡樂。

  司務長人沒到,聲音已到:“夥計們,我到你們這兒來啦……送吃的來啦!……”

  就連司務長這個叫聲和他的出現也缺少一種真實感,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離得遠遠的、不可知的世界。沒有人答腔。

  “人呢?……難道只有你們四個?四個人?……”

  司務長向空蕩蕩的炮兵連陣地掃視了一眼,又看了看幾輛燒毀了的德國坦克,兩隻穿著漂亮的軍官氈靴的腳在發射陣地上踏起步來。他嘟噥了一聲,返身朝炊車跑去,從那兒背起一個保溫瓶和兩個背囊,看樣子,背囊里裝滿了麵包和麵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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