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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上的燈忽地亮了一下,隨即卻更暗了。我忙倚著牆腳坐了下來,生怕在油盡燈枯之時,黑暗中再也尋摸不到一個可以靠實的地方。

  仍是那大理寺的公案之後,三張判官一般的臉孔上,射出六注冰冷的目光,直把我逼視得從頭涼到腳。我把眼光投向坐在一側的李世民,只見他的眼光與我相接之後,卻匆匆避開,眸中透出說不盡的無奈和苦澀。

  “無悟參見皇上、諸位大人。”我跪下行禮道。

  堂上孫伏伽一拍驚堂木,聲音依然冷冷:“無悟聽判!”該來的還是要來。我想著,伏身磕頭應著“是”,心情居然平靜萬分。

  只聽得孫伏伽朗聲念道:“罪尼無悟,昔日曾多次擾亂朝綱,屢次假扮男裝服役出征,擾亂軍紀。又發‘無論男女,能者而居’之言,婦德敗壞,為孔孟所不齒。然我皇仁厚,念其未成大錯,不予追究……”

  聽到此處,我不禁又好苦又好笑:莫非自己的行為,早就到了道德所不容的地步?還非要在宣判之時還列舉出來。

  又聽得他繼續念:“……不想身入空門,更變本加厲,近日又妖言惑眾,引起道僧爭鬥,使朝野混亂,社稷堪憂,罪不可赦。”說到此處,他頓了一頓,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今按大唐律例,當處予斬立決,明日午時行刑!”

  我雖然已做好了十二分的準備,但此時聽到“斬立決”三字,依然覺得腦海中“嗡”地一響。

  “孫大人,這判詞下得是否過於草率?她的罪過真足以問斬?”孫伏伽話聲一落,尉遲恭便一個箭步躍了上前。

  孫伏伽淡淡地說,“孫某人向來依法論事,若是只足判徒刑的,決不會判流刑;若只足判流刑,亦不會判處死刑。尉遲將軍對公正心存懷疑,可問問其他兩位大人的意見,也可自行翻閱大唐律例。”

  尉遲恭“哼”了一聲,怒道:“那些僧人道士打了起來,與她何干?她甚至從未與他們交談過一句,又何來煽動仇恨之說?”

  “證據都在此處,尉遲將軍請自己看吧。”孫伏伽說著,從案上取下一本卷籍。

  尉遲恭接了過來,才翻了幾頁,臉上肌肉便僵硬了起來。我見狀,不禁說道:“尉遲大哥,給我看看。”

  從書籍裝訂的外觀看,似是一本經書。我隨手翻開一頁,輕聲念道:“譬如鹿渴想,動轉迷亂心,鹿想謂為水,而實無水事。”

  原來正是佛教以此偈語為比喻,抨擊煉丹求仙一事。我再往下看去時,只見緊跟其後的,卻是一句“雲渺神尼嘗謂世人言:‘色身相無常,愚夫常與誤。蓋佛乃本佛,魔亦本魔,無有剎那,無有軀殼。是故莫因五識而蔽知。’”我的心一凜:想不到當日在公堂上的辯解之辭,竟被修飾成這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又翻了幾頁,只見這樣的字句比比皆是。看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也不知他們從何處打聽到這公堂上之事。只好無奈地嘆一口氣,合上書卷說道:“實乃穿鑿附會之辭,無悟本意並非如此。”

  “你本意是否如此已不再重要。總而言之,眼下道佛兩家的爭端,已是震動朝野,更被有心之人利用作為滋事的藉口,企圖發動變亂,危及社稷,危及朝廷,危及皇室,甚至,危及皇上。”孫伏伽冷眼看著我,連說了幾個“危及”,一個比一個急,一個比一個重,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因此,必須儘快平息此事,你作為始作俑者,註定要受此懲戒!亦不容你這番言論在民間四處流傳,從即日起,一切與你相關之事,都將從經籍史書中除去,以免留禍人間。”

  “一切相關之事?”我愕然地看著他,喃喃地重複道,隱隱感到為什麼羅成會平白無故地消失在歷史中。他是我的夫婿,與我密切相關,是否也由於我而被剔除在史書之外?

  正在胡思亂想,又聽到秦叔寶喊道:“皇上,莫非就不能念在她曾立下的功勞份上,饒她一命嗎?”說著,他咚一聲跪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的眼神,瞬間閃過千百般滋味。其實今日既開得庭來宣判,必定是經過了他的默許。如今的情況,也不復剛開始時的單純。那時他還能勸我只要認錯了,便可保我平安。但此時,造成的後果已是一發不可收拾,他還能又怎樣的辦法?

  我情不自禁地盯著他,手心隱約滲出了汗珠。只見他驀地垂了眼帘,咬了咬牙齒說道:“朕……准三位卿家所判!”

  話音剛落,忽見尉遲恭刷地拔出彎刀,大喊道“秦將軍,一切按計劃行事!”又臉色鐵青,對李世民說:“皇上此舉實在令臣心寒。既然如此,莫怪臣等不忠了。”

  秦叔寶此時已衝上前來,抓住我的手說道:“隨我衝出去!”

  兩旁官差見狀,立刻抄起武器衝上前來,把我們團團圍住。“你們要造反嗎?”孫伏伽怒聲喝道。我身形未動,往李世民看去,只見他依然半合著雙眼,對眼前之事似乎毫不關心,但微微抽動的嘴角,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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