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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去!”秦叔寶沉聲說道。

  “讓開!我非殺了他不可!”眼看著劉黑闥便要跑到河中央,我急忙要追,卻被秦叔寶緊緊拉住,一時掙脫不開。

  忽然間,耳邊傳來如雷鳴般轟隆隆聲,秦叔寶用力把我拖後數尺,不多時,只見翻騰的河水從上游咆哮而下,——原來是李世民下命缺堤放水了。

  再看河中,劉黑闥避無可避,被一個個巨浪劈頭蓋臉地打過來,瞬間便被沖得無影無蹤。

  巨浪夾雜著山崩地裂的聲音遠去,怒吼的江河漸漸平復,河面上漂浮著不少敵我雙方兵卒的屍體。若史書上記載無誤,其年七月,劉黑闥還會捲土重來。這場大水,看來並未把他淹死。

  我長嘆一聲,喃喃地說道:“我終究還是不能親手為他報仇。我連這樣的事都辦不好,又有何面目去見他?”

  我對這些歷史,都了如指掌,可為何偏偏對羅成的這場劫難毫不知情?我曾讀過許多史書,可為何羅成堂堂三品大員,在其上卻不曾提到一字一句?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錯?我無法參透這一切,但即便是弄清楚又怎樣?羅成畢竟不能起死回生了。

  秦叔寶走到我身側,柔聲勸道:“時候不早了,回營去吧。”

  我默默點頭,抱著骨灰罈子,翻身上馬。

  殺退漢東主力軍之後,唐軍接連攻下十多個州縣,本擬一舉收回所有失地。可就在此時,忽從京師傳來急召,李淵八百里加急命李世民收兵回京。不得已下,李世民只好命李神通與徐茂功留下繼續作戰,於五月率眾班師回朝。

  正文 情俱往矣

  戰地與府中,一直不曾有書信往來,因而羅府上下對羅成的已故的消息全然不知。

  我踏進臥房,看到大紅雙喜的剪紙窗花,還沒來得及換下,色澤依然亮麗如初;龍鳳呈祥的錦衾,鴛鴦戲水的枕套,都似乎還留有羅成的餘溫。而廊前的七彩宮燈,已然換上慘澹的白色燈籠。一年未過,新婚之期未曾滿,不想卻已是新寡之時。當日歡歡喜喜地與他同去,又何曾會想到今日的淒涼?

  我靜靜地收拾著羅成生前所用之物,這些物件,無一不勾起我對以往的回憶。

  這一件長袍,是上次與我去華山遊玩時所穿;那一雙我納的醜陋鞋底,穿不到一個月便破了,他卻還不捨得扔,還笑說留有我的余香;他還喜用那一桿羊毫筆,在紙上畫下我的容顏……我一件件反覆看著,淚水滂沱而下。亡夫之痛,已從初時的歇斯底里,沉澱成厚重的鬱結,亦如心頭上的鋼針,稍一觸及就是鮮血淋漓。

  “夫人,”四喜兒輕著腳步走進來,聲音嘶啞地喚道。我聞聲抬頭,見她手捧素色被褥,眼眶紅紅。

  “這是新趕好的被褥,奴婢來替夫人換上。”四喜兒繼續說道。

  我用袖子稍擦去腮邊的淚滴,點點頭淡淡說道:“辛苦你了。”

  四喜兒整好床鋪,過來蹲在我身旁:“將軍的遺物,需要奴婢幫忙整理嗎?”

  “不用,我自己來便可。”我猶覺得羅成的魂魄,便附著在它們之上,心下不喜別人來驚擾,便揮手讓她退下。

  這時,卻又聞管家來稟:“夫人,尉遲將軍和他的夫人前來拜訪。”

  我輕嘆一聲,此刻雖然不想見任何人,卻不便拂了他們的好意,遂站起身來往外走。眼角餘光瞥過桌上的銅鏡,只見其中的人兒亂發蓬鬆、臉容憔悴,不禁一驚。我走近看到自己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不希望別人也看到這副可憐模樣,便隨手拿起梳子。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那支眉筆上,昔日的對話又在耳邊響起——

  “成親之後,你是否能每天替我畫眉?”

  “甘願效勞!”

  那兩影相偎的情形,永遠也不會出現了。我的心口一陣劇痛,皺眉彎下了腰。管家深深地看著我,輕聲問道:“夫人,若您身體不適,小人這便去推辭掉。”

  “不用,我這便來。”我深深吸了口氣,攏了攏鬆散的髮際,轉身出門。

  踏進前廳之時,我的身形依舊有些恍惚。梅姐姐迎上前來扶住我,我方發現,她的腹部已然隆起。

  “姐姐,你懷上小寶寶了?” 絲絲驚喜稍稍沖淡了我內心的苦楚,嗔怪著說:“你這般大腹便便的,還巴巴地過來看我做甚?”又轉頭對尉遲恭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懂得疼愛。外面人來人往的,若是有個碰撞,該如何是好?”

  梅姐姐微微笑著,帶著淡淡的愁容:“我生怕你一個人寂寞,便過來看看。”

  我心下清楚,兩人是為了寬慰我而來。或許他們認為,我是眼下最需要關心的人。然而我的痛苦,只要一個人承受便好,越是體貼我的人,我便越不想他們難過,於是扶她坐下來,淡淡一笑:“府中有這許多人,怎會寂寞?”說著有些悽然,也不知道自己這副倔強的個性,是好還是壞。

  “要不你搬回來跟我們同住吧,這些年來,我們聚少離多,姐姐怪牽掛你的。”

  我看著她,想起當日在石碣峪中優哉游哉的生活,三人樂也融融,不禁有些心動。我轉頭看看尉遲恭,只見他眸子深遂的如一汪幽潭,依然帶著難以割捨的愛意。莫非他仍未放下?我的心一緊,頓時醒悟自己若一點頭,恐怕便要擾亂他們平靜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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