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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三思斬釘截鐵。婉兒便也不再猶豫。她接過筆,轉瞬之間就寫好了那份將張柬之等貶黜嶺南的詔令。她想從此她也是這慘案中的罪魁禍首了。她也將被天下和後世所不恥了。但是她別無選擇。

  婉兒所擬制的詔書是將張柬之等神龍革命的功臣貶至嶺南。一旦陷入嶺南那瘴濕之地,通常是很少有人能活著回來的。所以貶黜嶺南其實就是等於是死刑。不久便傳來消息,說那五位朝中要官,剛剛抵達流放之地,就被廣州刺史周利貞一個一個地逼迫身亡了。這是婉兒又不曾想到的。她從此就看到了末日。

  婉兒很憤怒。這是她不想也不願接受的現實。就仿佛是她親自殺了五王。是武三思陷婉兒於不義之地。婉兒知道她是在為武三思,為韋皇后,甚至是在為懦弱的皇上承擔著罪名。不,憑什麼?憑什麼要讓她代他人受過?

  婉兒是氣沖沖地來到武三思的司空殿的。她只想問問清楚,究竟是誰下令追殺五王的,她要他洗淨她手上的血,她決不枉擔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她真的很生氣。她一走進大殿就開始大聲喊叫。她覺得她有這個權力。她要武三思出來。她想不出那個被她叫出來的年輕人是誰。

  請昭容娘娘息怒。這裡是政務殿,不是聖上的後院。

  你是誰?你在指責我?

  微臣不敢指責娘娘。只是,娘娘出言如此不慎,不像娘娘一向的風格。

  你是……婉兒直到此刻才睜大眼睛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她不期地與那熾熱的目光相遇。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婉兒的心中油然而生。她想啊想啊。你是……婉兒覺得她就要想起來了。她確實見到過這個優雅英俊的年輕人,是啊,誰呢?

  微臣崔湜,娘娘真的不記得我了。

  是崔湜,崔湜……婉兒當然是記得崔湜的。只是她不敢想那個依然留在武三思身邊的年輕人會是崔湜。她記得女皇還活著的時候,武三思曾對她說起過,他的處境之所以艱難,就是因為有張柬之派來的崔湜,每天盯著他,伺其動靜,以在他不軌的時候對他動手。如今五王不僅被流配,而且早已匆匆殞命,照理說身為五王耳目的崔湜也早該被武三思誅戮,他怎麼竟然還能如此悠閒地滯留於敵手的營壘中呢?

  於是婉兒驚愕地站在那裡。她看著那個對她滿懷了崇敬和仰慕的年輕人,問他,你怎麼至今還在武大人的身邊?

  我是武大人手下的中書舍人。昭容娘娘大概忘了,當年為武皇帝修撰國書和《三教珠英》時,司空大人的班子中一直都有我,而且他也是一直欣賞我的。

  可惜了你的才華。多一個走狗對朝廷微不足道,而少一個詩人卻令人扼腕嘆息。

  我知道一個人有時候不能為了某種莫須有的虛名,就將自己的才華乃至於性命搭上。那不值得。而我們生活在現實中。在現實中就要很實際。就要最大限度地實現自己人生的價值,不管是要通過怎樣的渠道。

  我只是覺得崔大人出身書香門第,又辭採風流,本來是可以引為知己的,想不到做卑劣勢利的人竟會有那麼大的吸引力。而改換門庭又能夠如此輕而易舉。武大人不在,我走了。

  娘娘有什麼要留下來的話嗎?

  好吧,既然你們是實際的人,那我就問問他,究竟是誰下令要將張柬之、桓彥范他們殺死的?張柬之已經八十二歲了,把這樣的一個老人貶黜嶺南還不夠嗎?我不曾指派過任何人去追殺他們,是誰讓我枉擔了這千古的罵名?

  崔湜看著婉兒,聽著她發泄對武三思的不滿。他思前想後,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婉兒腳下,嚇得婉兒向後退了好幾步,她說你……你要幹什麼?

  崔湜滿臉的懊悔。他說娘娘千萬不要怪罪武大人,是崔湜陷娘娘於困境之中,是崔 讓娘娘枉擔了那不義的罪名,也是崔湜不曾體諒娘娘的苦衷……

  你到底在說什麼?

  聽了娘娘對武大人的責難,微臣才知道娘娘的心裡有多苦。是我建議司空大人對張柬之們窮追不捨的。這朝中風雲變幻,所以微臣擔心一旦桓彥范、敬暉他們這些年富力強的朝官有一天獲得赦免,返回京都,勢必對司空大人造成威脅。所以我建議一定要將五王盡殺之,以絕其歸望。想不到連累了娘娘,微臣真……

  不要說了。想不到你的心也如毒蟲一般。原以為你一個風流才子,是只知吟詩做學問的,沒想到你的主意更惡毒。

  可是娘娘,這朝中的宰相又哪個不是文人出身。文人用智慧的大腦和狂放的天性去參與政治,自然整起同僚來就更是喪心病狂。但是,誰能保證五王不會有翻身昭雪的那一天。所以崔湜至今不悔。崔湜這樣做,也是為了娘娘。

  你這樣毒如蛇蠍竟然是為我?我看你還是為你自己吧。你曾是五王派在司空身邊的耳目。你那時候是他們的走狗。是因為他們革命成功,擁立了聖上,又做了朝中的大官。然而你慢慢看出了他們的前途渺茫,而武三思恩寵漸厚,且升任了司空。於是你便見風轉舵,投靠三思。你用對五王落井下石窮追不捨作為你轉投新主子的見面禮,這朝中還有比你更卑鄙的文人嗎?

  微臣從不曾知道卑鄙為何物,那不過是一種做人的技巧罷了。微臣以文翰居要官,是因為微臣知道,大丈夫必得要先據要路以制人,豈能默默受制於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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