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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時我就坐在一張桌子邊,一邊翻看他的增值稅帳目一邊跟著鼓點和貝斯的節奏搖頭晃腦。

  懷頓總想在帳本上耍些新花樣,我就負責查看這些小花招哪些可行哪些會捅婁子。然後他在我的咖啡里兌點從牙買加進口的利口酒①打發一個下午——如果我要自己付帳似乎是對他的侮辱。

  【①利口酒:一種味道強烈的酒精飲料,通常在飯後少量飲用。】

  一天懷頓對我說:“你應該來看看我們晚上的表演。很棒的音樂。不是這種砰砰砰的。也不是那些該死的DJ放的那種。真正的音樂。現場音樂。”

  然而我的夥伴都喜歡那種該死的DJ放的音樂和砰砰砰的音樂,所以我(4020.com.cn)就一個人去了“我的國度”。

  門口排了隊,但門童點頭讓我進去了。

  我在吧檯前的一個椅子上坐下點了一杯特別咖啡——這裡最受歡迎的咖啡。

  演出已經開始了,舞台正在升起來。那支樂隊很擅長讓一個地方的氣氛活躍起來。舞蹈結束後,首席吉它手向舞台後面做了個手勢。一個女孩站到麥克風前。我認出了那個女孩——下午她總在這裡做女招待。她是個瘦小安靜的姑娘,是不引人注目的那種,但她那頭尖刺樣的短髮除外——好像它們是剃光了頭後剛長出來的。

  她站在麥克風前靦腆地微笑著,然後開始唱起來。我很好奇自己怎麼從沒注意過她。這是首抒緩、沉靜的歌。我聽不懂歌詞,我也不需要懂,她的聲音說明了一切:錯過、傷害和失去的愛。低音和旋律帶出了每個音節里的深沉和傷感。她赤著腳,那樣子瘦弱得似乎朝她吹口氣她就會斷成兩半,但她歌聲中有種石頭般堅強銳利的力量在說:我曾經歷過我所唱的。時間停滯了,她抓住最後一個音符然後輕輕吐出。

  “我的王國”沉寂了片刻,然後像炸了鍋似的掌聲雷動。

  女孩羞澀地行了個屈膝禮,在歡呼和口哨聲中下了台。兩分鐘後她又回來工作,清洗玻璃杯。我不能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五分鐘裡你就能輕易地陷入了愛河。

  當她過來收拾我的杯子時,我所能說的就是:“你……你真棒。”

  “謝謝你。”

  就是這樣。我遇見了坦,朝她說了三個字,然後愛上她。

  我一直不會念她的名字。當酒吧下午沒人時我們在桌子邊聊天,在我扯著嗓子發元音時她總是搖頭。

  “萊奧。”

  “你叫‘阿歐’?”

  輕柔的尖刺頭會再次搖搖。她也一樣發不准我名字的音節。她總是念成修恩。

  “不對,應該是肖恩。”

  “修恩……”

  所以我就叫她坦,對我來說“坦”這個名字就意味著她是惟一、優中之優、群峰之王,永遠的第一。而她則叫我修恩,就是英語中的陽光。

  一天下午她換班了,我問懷特老闆坦德萊奧是個什麼地方的名字。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那是個非洲名字,我能從它的發音聽出來,但非洲是個很大的地方。”

  “是的。她沒有告訴你嗎?”

  “還沒有。”

  “等她準備好了就會告訴你的。看來,會計先生,你還真陷進去了。”

  兩周後的一天她來到我的桌子邊,在我面前把一張張表格像塔羅紙牌一樣鋪在桌子上。它們是社會保障申請表、收入補助、住房津貼。

  “他們說你很擅長數字。”

  “他們有些誇大其詞了,不過我可以看一下。”

  我翻了一下表格,“你工作時間太長了……他們想扣你的津貼。這是典型的福利圈套。他們讓你幹活卻不肯付錢。”

  “我需要工作。”坦說。

  最後一張是安置辦公室的收容所搜尋人員表格。我把它抽了出來打開。她一定看見我睜大了眼睛。

  “基奇奇,在肯亞。”

  “是的。”

  我看到了更多。

  “上帝。你從奈洛比出來。”

  “是的,我從奈洛比出來。”

  我有些遲疑地問:“是不是很糟?”

  “是的。”她說,“我很糟。”

  “我?”我說。

  “什麼?”

  “你說‘我’,‘我’很糟。”

  “我的意思是它,它很糟糕。”

  沉默讓人很不舒服,甚全是致命的。幾個星期來我一直想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能帶你去什麼地方嗎?現在?今天?等你幹完活,你想去吃點什麼嗎?”

  “我很願意。”她說。

  懷頓放她早點下班。我帶她去了唐人街里一家很有名的餐館——那裡的服務生在你進去前會問你想花多少錢。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當第一道菜端上來時她問。

  “嘗嘗看。你會喜歡的。”

  她用筷子撥拉著餛飩。

  “餛飩不好吃嗎?”

  “現在我想告訴你關於奈洛比的事。”她說。

  端上來的食物很貴、很豐富、造型也很精緻,但我們幾乎一點都沒動,一道菜接一道菜幾乎原封不動地又撤回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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