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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智深也不插話,只在那裡喝酒吃肉,悶著頭聽武松的嘮叨,間或咋咋嘴,好似覺得狗肉很合他胃口。待聽到宋江死於招安前夜內亂,方才留上了心,那隻抓狗腿地手在空中停了一會。忽地冷笑一聲,又接著啃了起來。

  武松說了半天,見魯智深並不說話。心下有些惴惴,心想師父莫不是在生我的氣?為何這半天了,都是我在說話?肚裡尋思了會,賠笑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向可好?徒兒身在山寨。不得自由,因此少了侍奉……”

  魯智深把腿一伸,剛好一腳踹在武松的雙手間。只覺得武松雙手軟中帶硬,這一下竟是紋絲不動。不由得大訝,驀地咧嘴笑道:“好徒兒,這一向武藝見長,一日千里啊!不枉了為師用心教你一場。”

  武松見魯智深開口笑了,這才放下心來,正要謙虛兩句,魯智深不待他說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我在這寶珠寺,成日價有吃有喝,若是缺了什麼,只消一聲喚。即時時有人辦了來奉上。何等快活,豈不強似你師兄弟兩個。一個終日與人勾心鬥角,身邊連一個知心說話地人都沒有;另一個每日在江湖上掙命,風裡來火里去,殺人放火的好勾當!”

  說地武松臉紅,再看看自己這一身的頭陀打扮,在盜伙中確實是不像樣,猛可里牽動了心緒,撲地跪倒在魯智深面前,口稱:“師父,徒弟大事已了,今情願再度跟隨師父修行,終老此生,望師父收容。”

  魯智深咳了一聲,啃了一口狗腿。斜著眼睛乜視武松:“你要跟我修行?可不是看中了我這裡狗腿好吃罷?”

  武松登時鬧了個紅臉,適才已經見了,這狗腿全是潘金蓮在那裡調製。魯智深這般說法,不等於說他是想要找機會親近金蓮?當即大聲道:“師父,徒兒一番心意,出自摯誠!前此在江湖中亡命。乃是受了師兄的囑託,要將梁山招安大事辦妥。如今這大事已了,徒兒本是已經出家的人,豈有不回來侍奉師父的道理?別無他意!”說著,梆梆磕了幾個頭。

  魯智深見他這般,兀自不動,那一根狗腿已經被他把肉都啃盡了,卻在那裡有滋有味地吮著骨頭,一張油嘴道:“大事已了?我且問你,你師兄托你辦地,只是這招安一件事麼?他費盡了心思,殺人無算,只是為了招安梁山麼?”

  武松一怔。垂首道:“師兄胸懷大志。要匡扶社稷。徒兒自忖無此胸襟本領。只辦得這一件,已是精疲力竭,不能再興了。”想想梁山招安之後,自己要在那官場中打混,身邊這些原本磕頭拜把子的弟兄,卻不知將自己視作什麼人,再加上他和宋江一起為高強在梁山作臥底。這等工作其實大違他的本性。幾年來日日煎熬。武二郎確實是有些累了。

  魯智深聞言,方低下頭來,看了看武松,摸了摸他的頭,嘆道:“以你心性,這些年卻是苦了你了。”武松大喜,還道魯智深已經答應了他重歸寺中為僧,丹要起身拜謝,魯智深一手攔住,道:“徒兒,我來問你,你入門在你師兄之後,視他武藝比你何如?”

  武松不明其意。答道:“師兄事務煩雜,又從小浪蕩。也不曾有童子功,因此雖然追隨師父在弟子之先,武藝只怕不及弟子。”

  “你師兄心性比你如何?”

  “弟子在師父身邊經年。也學了佛法,師兄卻只在紅塵宦海中打滾,片刻不得寧定。近來聽他說,內宅也無甚人解憂,放眼處儘是殺場。況且師兄自小便是市井浮滑子弟。好閒無賴,心性比弟子恐怕要浮囂些。”

  魯智深哈了一聲。點頭道:“是了!論武藝,你師兄不如你;論心性。你師兄也不如你。偏是你作了些許小事,便在那裡說累,說筋疲力盡不能再興,你可曾想過你師兄,他能不能說這樣的話?他至今仍在那裡苦苦掙扎,為的是什麼?”

  武松聽的呆了。回想高強一向以來。東南杭州、山東齊魯、北上遼國。作了多少大事,如今以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晉身樞密院。成就本朝前所未有之功業,

  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創造了本朝新地歷史。這樣地師兄,他也是在苦苦掙扎麼?他為的是什麼?

  “痴人!”魯智深抬起頭來。望著頭頂的樑柱:“當日我遇見你師兄時,他說和我有夙世緣,能知我過去事。因此我才收了他為徒。後來到了杭州,為師出手不慎,杖下殺了一員好人石寶,故此心中迷惘,不願在他身邊住。這才孤身出來,至今在這禪寺中快活。每日裡喝酒吃肉。冷眼旁觀他世間眾生,有一日忽地悟了一道,我佛說。眾生皆苦,半點也不錯了!”

  武松聽見說“眾生皆苦”,想起自身所經所見,垂首合十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哪知魯智深卻大喝一聲:“咄!苦海雖苦,苦不過地獄,然則為何彌陀佛隻身入地獄,誓願地獄不空。便不成佛?佛為何不肯回頭?你師兄生有宿慧,能知我過去事,我能悟到的,他自然也能悟到。為何他不回頭?”

  武松呆了呆,答道:“師父地意思是,師兄也如彌陀佛一般。己身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魯智深卻笑了,笑聲越來越響。夜鳥為之驚飛。屋頂灰塵簌簌往下落:“痴兒!你如今回頭,可曾看到那岸了?你再去問問你師兄,他可能回得了頭,到得了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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