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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對面轎子裡的不是尋常女子,乃是千古才女的李清照,對於一簾之隔的人地異狀,她那蘭心中豈無所感?終於,一片沉寂之中,李清照率先開口了,而她一開口,竟已令高強沒有了任何轉圜餘地:

  “敢問高應奉,愚夫鴻臚少卿趙君,現在何處?可還安好?”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況且趙明誠既不是我殺地,也不是我叫宋江派兵放火的,我怕什麼?一邊這麼對自己說著,好容易作好了心理建設,高強以勉強稱得上坦然的語氣道:“本官已然得了消息。尊夫趙公子被兵災所禍,身被八創,已然於本月丁卯日傷重不治,請夫人節哀。”話說出口了。高強才想起,在宣布這樣的噩耗時。自己是不是應該顯得較為沉痛一些?唉唉,剛才只顧著擺平自己心裡的溝溝坎坎,卻把這一節給忘了。

  滿以為接下來就看到千古才女顯露出小兒女所應有的傷痛,轎子裡會傳出不知何等的痛哭與哀傷,高強滿肚子都在轉悠著各種沒營養的安慰話語,不想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李清照第二次開口,語調竟然一如前一句那樣的平和:“愚夫遇賊之時,原本可以走脫,只因為了相護一些歷年收藏之物,這才挺身而向賊兵。敢問高應奉,妾身家中金石收藏,可曾遭了兵火之災?”

  若是換了尋常報訊地官兒,聽了這消息必定愕然,哪有這未亡人對於生人不加掛念,反去問那死物的道理?不但情理所無,更加回答不上來,只因除了真正的飽學儒士,尋常官吏多半沒什麼人會去留心那種東西的價值。

  不過高強是什麼人?對於李清照的這個問題,他也早就關注過了,這時忙回答道:“不勞夫人記掛,賢伉儷心血所積累的金石珍物一間房,大部已被從火場中救出,只是本府官吏多不識其文字順序,有待夫人回去收攏之後再加整理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清照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她在轎中淡然道謝了,輕輕道:“本是經未亡人之手編纂整理,不過略多費一番工夫而已,物還在,便是萬幸了。”

  聽了這樣的話語,高強倒沒什麼,秦明在一旁卻有些忍不住,他守土不利,倒沒什麼臉面大聲說話,小聲嘟囔卻也免不了:“人都沒了,還記掛那些死物,這女子的心腸不知怎麼生就的。”

  他嘴巴大,嗓門也大,高強要攔阻已經來不及,看樣子李清照也已經全盤收到了。

  惱恨地瞪了一眼秦明,這位霹靂火現在基本上是沒什麼臉面對高強地,只得閉嘴低頭,不說話了。待高強要尋些言語安慰李清照時,卻聽轎中人依舊語氣平和:“這位將軍,未亡人睹物則思人,況且這些金石之物,一絲一毫皆是未亡人與先夫一手一腳所得,未亡人整理其物時,便是念著先夫了。若有驚世駭俗處,也顧不得那些。”

  聽到這樣的說話,高強心頭悶得厲害,好似有一塊大石壓著,透不過氣來一樣。

  卻聽李清照道:“高應奉,煩你備一身孝服來,明日未亡人要戴孝回青州,還望成全。”

  “些許小事,何勞吩咐,自然即時辦來。不知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多謝高應奉往返奔波,將未亡人從賊人手中救出,得為亡夫全此名節,銘感五內。”轎中的語聲淡的像白水一樣,若不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定以為這人的寡情薄義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高強卻知道,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李清照這樣至情至性的人兒,有這樣的表現,正是哀慟已經到了極致的表現。

  第二十七章 心痛(下)

  然而,若是傷痛這樣累積,對於李清照的身體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在這時代的醫療條件下,多有人就這麼鬱積成疾,甚至不久就撒手塵寰的。情急之下,高強只得設法儘量找些話來與她說,好讓她的情緒能夠宣洩出來:“何足掛齒?崇寧五年,本官在京城之時,便已經得知了夫人的才名,那時緣慳一面,如今能為夫人效些微力,足償心頭所願。只恨來遲一步,未能救出尊夫趙公子。”最後的那一句,卻是有些違心之言,高強的性子,才懶得管趙明誠的死活,不過刻意提起他的名字,乃是想引發李清照心中的痛楚。

  轎子裡長久的沉寂,李清照緩緩道:“高應奉,莫非是當日的綠肥紅瘦?”

  高強驚喜不已,不由踏上一步道:“正是,當日本官年未及冠,在酒樓中隔壁偶遇夫人與尊夫同飲,有幸一聽夫人唱新詞,不揣冒昧,改了這四個字,難得夫人還記在心上。”

  “高應奉才高八斗,未亡人佩服的緊,愧煞不及,自然也就記得了。”李清照頓了一頓,又道:“未亡人心力交瘁,不能應酬君子,這便要告退了,煩請高應奉準備一間靜室。”言下之意是要送客了。

  高強心中焦急,卻又無法可想,難道伸手拉住這位新寡文君的轎子,說些狗血台詞“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過些”?那樣的話,被御史台參上一本“有辱婦人名節”都有可能。

  那小轎子緩緩經過身邊,也不知是幻覺還是耳力,高強好似聽到了轎中人那無聲的飲泣,一時激動心意,脫口吟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夫人還請節哀!”

  這兩句吟出。轎中人的呼吸為之停頓,半晌才輕輕地,斷斷續續地道:“高應奉,你,你便是這樣的才情,又怎知……又怎知我喪夫之痛!”說到最後,這位易安居士終究是哭了出來,那兩句原本是出自她那芹心中的哀痛之詞,徹底打開了情感的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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