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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人燒山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為了肥沃和酥鬆土壤,以利於他們原始的耕種。大火過後,余煙繚繞,尚未燃盡的樹幹焦黑糊臭、呲牙咧嘴、橫七豎八地躺在山坡上,一年一度的“農忙”開始了。男人們手持削尖的毛竹筒走在前邊,將竹尖深深扎進土壤,剜出一個個三角形的小坑。女人懷抱竹筐緊跟其後,把金燦燦的稻種三三兩兩丟進坑中,赤足一趟踩緊,便大功告成。遇到障礙物也不清理,越過去了事,全家人蹦蹦跳跳下完種,便隱入叢林深處,一連數月不知去向。

  這就是東南亞著名的旱稻,不需管理靠天吃飯,生命力極強。成熟後顆粒飽滿晶瑩剔透,做出米飯色澤碧青香氣撲鼻,粘度大、口感好,當地人捏成飯糰食之,謂之抓飯。

  稻種發芽了,整整一個雨季“雨露滋潤禾苗壯”。小苗同雜草一起茁壯成長,抽穗之前根本無法分辨哪個是稻、哪個是草,山坡復又披上了綠裝。這期間,它們就像一群棄兒,孤苦零丁棲身荒野無人問津。

  莊稼熟了,若晚霞遍地,稻浪翻滾滿目金黃。坐享其成的山民們懶懶散散陸續返回各自的“莊稼地”準備收穫。為防止鳥兒啄食稻穀、保衛勝利果實,他們在山頂處搭起草棚,通常由一老者盤坐其間進行看守。另外搓些草繩,四面八方扯在“稻田”上,像張大網。一根總繩系在老者手邊,發現鳥兒偷糧,立即拉動總繩,大網隨之牽動,“嘩啦,嘩啦”,稻浪起伏,鳥不敢食,連忙飛走。既有效又有趣,真是“綱舉目張”心裡不慌。

  收稻時,全體人馬一字排開,每人懷抱竹簍,掐住稻穗一擼,穀粒到手,置於簍中。掐完擼淨,萬事大吉,收穫便告結束,稻草遺留原地讓它自生自滅。等到來年耕種時節再來看看,這塊地如果還想種也就省了大事,不想種則毫不猶豫另選地點伐木除草、放火燒荒。

  這也叫農民?!

  山里人很窮,種點糧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日用品奇缺,貨幣似乎不那麼好使,他們常常以物易物,換取商品。上寮地區未經開發,遍地是寶,原始雨林中有柚木、栗木和紫檀等大量經濟價值很高的名貴木材,野生靈芝、琥珀更俯拾皆是。時常有人順著炊煙找到炊事班,拿出獸皮、虎骨、名貴藥材,要求換一點兒鹽巴。由於缺鹽少碘,當地人患碘缺乏症相當普遍,粗脖厚枕、項下掛個肉口袋的人隨處可見,讓人同情。炊事員一般有求必應、慷慨贈與,因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必須遵守的鐵令,早已成為每個中國士兵的自覺行動,同時還嚴禁“買賣公平”,根本就不允許與寮國人做買賣。看見他們捧著數量不多的鹽巴,歡天喜地離去時,心中充滿快慰。

  貧富不均是個普遍現象,差距之大令人乍舌。有趣的是,富人中華僑不少,他們勤奮睿智、能耕巧做、安居海外逐漸積累起財富,成為頗具影響力的群體。

  一個家住防區附近的陳姓華僑,開一間小小服裝店,前店後廠,生意興隆,七個縫紉女工全是他的老婆,精工細做遠近聞名。本人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每當見到中國士兵如遇親人,一口一個“同志”,滿嘴都是當時國內的時髦語言,客套寒暄關懷備至讓人感到親切。

  為了弘揚中國文化,他甚至辦了一所華僑子弟小學,上課識字一律國語,課本教材全是國貨,連學習地理知識也是中國版圖。走進那間簡陋的教室,仿佛置身國內偏遠地區的山村小學一般。黑板上方赫然書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震撼人心!孩子們的姓名更是“周吳鄭王”,地道中國稱謂,朗讀課文字正腔圓。翻開語文作業一看,竟然還有“學習英雄少年劉文學,敢於同壞人做鬥爭,做個好孩子”的語句。如此身在異鄉,不忘祖宗,充分體現了炎黃子孫的傳統美德。

  偉哉,中華民族!

  孟洪縣縣長,具體姓名不詳,人稱“老馬”,不知出自何處,喊起來倒也順口。此人三十來歲,中等個兒,清瘦結實,半軍半民裝束,挎一把“五•四”式手槍,足登輪胎底、胡志明式的“抗戰鞋”,和和氣氣、嘻嘻哈哈。中國話說的不錯,見人三分笑,誰叫都答應。

  據說老馬有多年在中國學習、生活的經歷,年輕時便作為“幹部苗子”被派往中國學文化、學知識、學理論、學打仗,並以此為驕傲到處炫耀。據他自己說,一開始到勐臘縣上學,頓覺眼界大開,以為這是中國最大的城市,那麼多汽車、那麼多人,熙熙攘攘繁華之極。後來升學至思茅地區就讀,更不得了啦!樓房、街道、大商場、電影院,還有飛機場,真氣派!激動得手足無措樂不思蜀,把自己是哪的人都快忘了。因其學習用功、做事勤勉,最後又被派到昆明進行深造,他徹底服了,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工廠礦山比比皆是,煙囪林立、機聲隆隆。於是,他下定決心努力學習,將來定要打回老家去,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

  若干年後,願望終於得以實現,老馬榮任縣長。

  說是縣長,名不符實。作為父母官,原本應該是明鏡高懸、終日辛勞,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怎奈治下地小人稀,加之處處都有越南顧問大哥掣肘,“早請示晚匯報”不敢越雷池一步,形同虛設。不過,反正人家也是來支援咱們鬧革命的,霸道就霸道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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