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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聽席安靜下來,但在眾人們的感覺中,會場中已經出現一個無形的、但人人能感覺到的變化。狄克森的到來吸引了很多記者和其它人的目光,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視力的漩渦,一個無形的磁力場,一個有強大質量的黑洞。這個不可見的中心似乎能在冥冥中影響別人的心態,改變庭審的走向。

  公訴人警惕地盯著他。老狄克森是在病況稍好後匆匆抱病趕來的,但在公訴人的眼裡,他是有意選擇在最關鍵的時刻走進法庭,因為從他進來後,杜律師的神態就不一樣了,他目光炯炯,開始了被告方的反擊。杜律師說:

  “對公訴人所陳述的事件的脈絡,我的當事人沒有太大的異議,除了關鍵的一點--她從俄羅斯夾帶入境的冷藏箱裡裝的並非天花病毒。至於究竟是什麼,我現在就要加以解釋。”

  並非天花?此前聽眾們都已經從心理上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會兒豎起耳朵聽他的話。杜律師不急不緩地說:

  “為了說明事實,我要多少介紹一下梅茵的義父、美國的狄克森先生,和他創建的十字組織。我的當事人已經公開說過,她去俄羅斯是受義父的委派。我很奇怪,公訴方對她這項檢舉怎麼一直置若罔聞?懲罰犯罪的執行者是應該的,總不能讓幕後的教唆犯逍遙法外吧,即使那人並非中國國籍。我這會兒就來幫法庭做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屬於份外的工作。”他笑著說,旁聽席上有壓低的笑聲,公訴人和審判員們都覺得尷尬,他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一直避免追究這個美國人的罪行,但這麼明顯的寬縱,在法理上確實說不通。“下面,請法庭容許我占用兩分鐘時間,介紹十字組織的一些信仰,因為這些觀點將與我即將陳述的事實有很大關係。”

  審判長說:“請只講與案情有關的東西。”

  “好的。我會注意。十字組織是一批志同道合的科學家所建立的鬆散組織,今天有九個成員在場。他們在以下觀點上有共識。”

  他照著一張紙念下去:

  "地球生物圈中所有生物都是生物圈中合法的成員,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利。不能以人類的好惡來肆意宣判某個物種的死罪,不管它是害獸、寄生蟲還是病原體;人類在用科學這個利器來變革自然的同時,也應保持對自然的敬畏。應儘量保持自然的原有平衡態,不要過於粗暴地干涉,因為人類常常迷戀於短淺的利益,以一碗紅豆湯而賤賣長子繼承權;科學界有遠見的人不能再沉默或僅僅坐而論道,應以實際行動中止人類對自然的強姦。

  “具體到天花病毒這個對象上,他們認為:目前全殲天花病毒的決策值得商榷。雖然它使人類免除了天花上千年的蹂躪,這當然是巨大的進步;但它造就了非常危險的天花真空,這種真空可以用極小的代價輕易打破,從而把人類永遠置於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威脅下,此前美國的恐怖襲擊就是明證。何況天花本身也有益處,比如它對愛滋病可能有抑制作用。最好的辦法是適當減弱天花的毒性,讓其在自然界中繼續存在下去。”

  他文謅謅地宣讀了這些觀點,又恢復他嬉笑怒罵的風格:

  “觀點的宣講就到此為止吧,下邊轉到審判員們關心的犯罪事實。正因為十字組織有上述觀點,或者說是信仰也未嘗不可,其中一位俄羅斯成員、優秀的病毒學家斯捷布希金,就借工作之便,在威克特中心對天花病毒進行人工誘導,培養弱毒天花。後來,梅茵受義父委派,接過他的工作,進行進一步的減毒培養。沒錯,我的當事人後來不慎造成弱毒天花漏泄,但你們想過沒有,為什麼它所引起的疫情如此輕微?為什麼實驗室的工作人員長期接觸也不受傳染?只有一個原因,我的當事人私運入境並長期保存研究的東西,並不是天花病毒,而是--”他一字一頓地宣布,“天花的減毒活疫苗!”

  會場一下子變得非常安靜。人們在努力消化他提出的這個新說法。公訴人仝光武像挨了一悶棍,心想這場官司怕是要輸,達不到“嚴懲梅茵”的目的了。把事件前前後聯繫起來看,梅茵十幾年來秘密進行的工作,應該確實是減毒培養。這次她無意漏泄的極有可能不是強毒天花,而是減毒活疫苗。仝光武不是醫學專家,不知道二者在細胞結構上能否區分,恐怕沒有明顯的分界線。但名稱的不同,對梅茵的量罪就大大不同了。他不甘心認輸,反駁道:

  “被告律師似乎忘了三家權威機構提供的鑑定報告?被告方對上面的結論並無疑義。”

  杜律師從容地說:“我至今仍不表示疑義--減毒的天花活疫苗從廣義上說仍屬於天花病毒,而不是白痘或水痘。活疫苗和原生病毒在細胞結構上有細微區別,但主要區別是致病性。你們提供樣本要求鑑定時,是要求分辨它是天花還是白痘,三家機構給出了正確的結論。但如果你們要求分辨是天花還是減毒天花,他們肯定需要做另外的鑑定。我謹告知法庭,我們已經申請第二次鑑定,結果可能在兩天後拿到。”他解釋道,“病毒與其減毒後變成的活疫苗,在DNA結構上是可以區分的,可以通過PCR,即聚合酶鏈式反應,擴增之後測序。而在產生毒性的蛋白質層次上,做抗體實驗可以區分,通常是western印記實驗。此外,對蛋白質做酶活性檢驗,或把製成晶體之後做X射線衍射實驗,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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