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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今晨他未曾加害於汝?”阿訇說。

  “沒有。”

  “事實上,如汝之言,他從未加害於汝?”

  “沒有:我不認識他。我從來沒有同他講過話。”

  “那麼,”卡迪說,顯然很不快,“就因為你見到了那些幻象所以你就殺了他?如同在夢中?”

  “好像在夢中,哦尊敬的人,但是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在一次幻象中。”

  “一個夢,”阿訇喃喃地說,“先知,順頌他的英名和寧靜以大安,並未對源於夢境之謀害恩賜赦免。”

  人群中的一個婦人大聲叫道,“可是她只有十二歲呀!”

  阿訇轉過身,擠過這批烏合之眾。

  “警長,”卡迪說,“這個年青的女孩該由你扣押。‘捷徑篇’已將我們的職責分得清清楚。”

  警官點點頭,跨步向前。他捆住女孩的手腕,沿著小巷將她往前推。這批阿拉伯勞動者紛紛給他們讓開一條路。警長將她押至一個陰濕的小室,在那裡等候審訊。一批年長的信徒組成一個陪審團,將根據伊斯蘭教法沙利亞對她進行審判,沙利亞就是從古老而又崇高的古蘭經演繹而來的當代法典。

  傑漢在陰森的牢房裡沒受什麼苦。在布德揚的一生已使她很能適應被剝奪一切的生活。她耐心地等待安拉想要加諸於她的任何結果。

  她沒等多久。她又受到一次短暫的審問,審問時,陪審團又提出了許多阿訇已經提過的同樣問題。她都欣然——作答。

  審判她的法官們一臉沮喪,但不得不作出裁決。他們給她一個改變口供的機會,可是她拒絕了。

  最後陪審團中年紀最大的那一位站起來,對著她的臉,“哦年青人,”他用最不願說的話說,“先知,順頌他的英名和寧靜以大安,說過,‘殺信吾者,必將永受地獄之災’,又說,‘世上若有人非以殺人或墮落為由而殺人者,必將以戕害全人類對待之。’因而,倘使你殺的那人曾對你有過不軌,你的行為就屬正當。可惜你否認這一點。你依賴你的夢境、你的幻象。這種虛空的辯解無法使陪審團信服,陪審團只能裁定你有罪。你必須如法典標明的那樣接受懲罰。懲罰於明天清晨日出前執行。”

  傑漢的表情沒有變化。她默然無語。在她見到過的許多幻象中,今天這種特別的情景以前她也曾見到過。有時,就像現在這樣,她遭到責罰;有時她又被釋放。那晚她美美地吃了一頓,這頓飯比她窮困潦倒的一生中吃過的大部分飯餐好。晚上她睡了一通宵,她也作好了次日清晨民事和宗教官員前來提她的準備。

  終於,一位名望卓著的阿訇對她開口說起話來,但傑漢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她生命中剩餘的行為和動作似乎已被機械地安排就緒,她對這些也不很在意。她馴從地被帶至一個又一個地方,當她被迫作答時,她只作出呆滯的反應,後來她爬上一個平台,這個平台建在巨大的什瑪阿爾清真寺的院內。

  “汝後悔耶?”阿訇問,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傑漢的肩上。

  傑漢被按倒跪下,頭擱在砧板上。她仍聳聳肩,“不,”她說。

  “汝怒否,哦我的女兒?”

  “不。”

  “唔,願大慈大悲的安拉賜汝以平靜。”阿訇閃至一旁。

  傑漢看不見砍頭的劊子手,但她聽得見圍觀者們的齊聲嘆息,就在這時,在第一縷黎明的晨熹中,一把巨斧高高舉起,旋即落下。

  傑漢在小巷裡顫抖。看到她的死她總感到格外不舒服。時間還不很晚;第五次,亦即最後一次做祈禱召呼聲剮剛響過不久,現在已是夜晚了。四周的慶賀聲比先前更大。她的圖謀可能會以她在劊子手的砧板上的悲慘下場而告終,但是這並沒有使她怯而止步。她握緊刀子,希望時間過得更快,她又想到許多別的事。

  1925年5月底,他們在離德國海岸大約五十英里處的一個小小的海戈爾蘭德島上的一家旅館裡住下。傑漢在一問布置得賞心悅目的房間裡舒適地休息。房東大娘讓自己的丈夫把漢森伯格和傑漢的行李安放在一個最好、費用最昂貴的房間裡。漢森伯格渴望他能擺脫過敏反應的苦楚。他也想思考一番,他在哥廷根的同事們提出的將正面理論和反面理論融合在二起有何意義。與此同時,她和漢森伯格每次碰面時,房東大娘總要朝她投以嚴峻而又慍怒的一瞥,嘴卻不吭一聲。這位博士先生本人太忙,無法顧及諸如正當、道德和海戈爾蘭德海邊別墅的聲譽或傑漢的心態是否平靜此類小事。如果有誰對他們的安排蹙緊眉頭,漢森伯格當然會因為心情愉快而不會對此有所察覺;他在旅館四周散步,模樣好像周圍除了花粉和使他時而差點絆跤的那些海邊峭壁之外,其它什麼也沒有似的。

  傑漢對老婦人的非難倒挺在意。不過,傑漢的二十六個歲月活得充實而又艱險,因而她把別人的皺眉放在她所關心的事情的最末位。她見過多少人忍飢挨餓,多少人傾家蕩產,淪為乞丐,多少異教徒被以安拉的名義處死,多少人因伊斯蘭正義的錯綜複雜的運作而被斷肢或砍頭。這些年來,傑漢一直保存著父親的那把沾滿鮮血的短刀,現在她將刀藏在謝特蘭毛線衣下的某處,此刀仍如以往那般寒光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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